愈浓一怔,道:“是什么?”
盛云公子缓缓地回过身来,明媚动人的双眸里寒光一闪,冷冷的说道:“对于一个人来说,最痛苦的事,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愈浓看着晕迷不醒的晏南风,若有所思地说道:“生不如死?”
盛云公子自怀中取出丹药,给晏南风服下,凝望着昏迷不醒的晏南风,道:“是的!生不如死!如果就这么让他死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愈浓略一迟疑,道:“可是公子,晏南风中的是邪魂魅香的毒,这种毒,毒性奇特无比,根本无药可救,更何况,他已经毒发攻心了,公子,您,真要救他?您要怎么救他?”
盛云公子还是没有回答愈浓的问题,要怎么救,能不能救,其实他心里也不敢肯定。正如愈浓所说的,邪魂魅香的毒本就无药可医,加之如今晏南风已经毒发攻心了,他唯一能救晏南风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内力,替晏南风将体内的毒逼出来。
但这是十分耗费内力和十分危险的事,因为晏南风体内的毒已经攻入心脉,如果他运功替晏南风疗毒的过程中,稍有闪失,不单救不了晏南风,连他自己性命都难保。
盛云公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去吧!拿金针来。”
“是!公子!”愈浓转身出去了。
跟随盛云公子这么多年,他很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公子决定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圣旨,不容反抗,不容质疑。
愈浓刚出去,愈雪便到了。
她在门外碰到了愈浓,听愈浓说要去拿金针,便知道了盛云公子要怎么救晏南风。
他要用自己的内力,替晏南风疗毒!
这太可怕了!
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愈浓怎么不劝劝公子?
愈雪不是愈浓,她虽然也很清楚盛云公子的秉性,但她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她决不能让盛云公子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所以,愈雪一进门,便急道:“公子,你要用内力将晏南风体内的毒逼出来吗?”
盛云公子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飞舞的蝴蝶,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
愈雪急忙走到盛云公子身旁,道:“公子,为什么?你何必要救他呢?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费尽心思,不就是想要毁掉广陵府吗?现在,你仇人的儿子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要救他!还要拼了自己的性命去救他!你难道还要以德报怨不成?难道,你的血海深仇不要报了吗?”
盛云公子冷冷的地说道:“谁说我不要报仇了?但是要怎么报,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不用你来告诉我。”
愈雪又是着急又是心痛:“是,公子,你要怎么报仇,用什么办法报仇,愈雪不会管,也管不着,可是愈雪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有危险而不闻不问!公子,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如果你强行用内力替晏南风逼去体内的毒,会有什么后果?如果一不小心,你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的!”
盛云公子回过身来,道:“愈雪,你不用太过担心,有你和愈浓在一旁替我护法,不会出事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信不过你自己?信不过愈浓吗?”
“我不是不相信公子您!”愈雪急切地说道:“我和愈浓跟随公子您多年,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公子您呢,可是,就算是有愈浓和我为公子您护法,就算公子您可以顺利替晏南风将体内的毒逼出来,那,那得耗费多少内力?公子,为了救您的仇人,您值得吗?”
盛云公子沉声道:“我现在还不想让他死。”
愈雪终于忍不住了,追问道:“公子,您突然改变主意,要救晏南风,是不是因为那个公主?”
盛云公子脸一沉:“愈雪,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愈雪看见盛云公子略有怒意,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凄然一笑,道:“公子,愈雪猜得没有错,您果然是为了她。”
“愈雪!”盛云公子真的动怒了:“你越来越放肆了!”
愈雪低垂下眼眸,轻声道:“公子,请息怒!您的身子不好,别生气了,待会儿,您还要替晏南风疗伤呢。”
盛云公子“哼”了一声,没有再作声,转而又朝窗外望去。
双双对对的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起舞翩翩,他的心绪也随着那翩翩飞舞的彩蝶,忽高忽低。
愈雪说他是为了酆阳,才答应救晏南风的,真的是这样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看到酆阳那凄苦无助的眼神之时,便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而且还跟酆阳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让酆阳答应他一件事。
那是什么事呢?
他也没想到,要酆阳答应他做什么。
可他就是想要这么一个承诺。
就为了这个,他就要救晏南风?
一个跟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让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杀死的人!
如果他不答应救晏南风,那晏南风只有死路一条。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酆阳,要救晏南风。
窗外,一阵清风掠过,心头微微地有些凉意,凉得有些痛意。
盛云公子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他有心病,心口总是会不时地作痛,这个病缠绕了他多年,始终不得解脱。
他虽然医术高明,却救不了自己。
盛云公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来,他不知道救了多少跟他有着类似心痛病的病人,唯独就救不了自己。
他的病迟迟难愈,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心里有太多放不下的仇恨吗?
他不知道!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公子!”愈浓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公子,您的金针。”
盛云公子点了点头,接过金针,摆放于桌上共三十六枚,长三寸,无一不是金光闪耀。
他的金针,不同于普通针灸所用的针,这种金针,乃麒麟山一种奇异的金石所炼制而成,具有驱毒之功效,以内功疗毒,配以这种金针,会有更好的驱毒功效。
他并不轻易用到这套金针,除非有重症。
每次,动用到这套金针,他都需要耗费很多真气。
所以他也不轻易的救人,如果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谁?他又笑了,冷冷清清地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忧郁。
愈雪别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她已经沦陷了,她不想再这样沉沦下去了,也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
幸好,他已经开口了,他清点了一下那三十六枚金针,而后,说道:“我们开始吧。”
愈雪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息。暖风中,伸过来一直温暖的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是愈浓。
愈浓的眼神很坚定地在告诉愈雪:别害怕。
虽然如此,愈雪还是可以感觉到,其实愈浓心里和她一样的紧张、害怕。
她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盛云公子他还是那么平静,略微上扬的嘴角似乎总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愈雪有些担心,这样的平静总会被打破。
愈浓松开了他的手,转而去帮着盛云公子把晏南风扶了起来,愈雪将金针捧到了盛云公子的面前,她的手禁不住微微地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她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盛云公子捻起一枚金针,轻声道:“愈雪。”
他只叫她的名字,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可愈雪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让她不要紧张,不要害怕。
愈浓也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颇有些责怪的意思,愈雪心里也很过意不去,这种时候,她更不应该紧张,她要是紧张了,只会让公子,让愈浓分神,这样,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愈雪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让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时候,盛云公子已经在晏南风身上十八处穴道上都扎进了一枚金针。
还有十八枚。
前面的十八枚他出手很快,认穴也很快,片刻功夫,就扎了十八枚金针。可后面的十八枚,他却扎得很慢,很慢。
几乎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扎进一枚金针。房间里安静的几乎连喘息声都不曾听闻,豆大的汗珠沿着盛云公子清秀的脸颊直往下淌,连鼻尖都涔出了细密的汗珠,甚至浓密的长睫都亮晶晶的。
他在一边扎针,一边用内力,控制住晏南风体内的毒素,不再蔓延。等他把三十六枚金针都扎进晏南风体内之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这一个多时辰,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比一个百年还要漫长。
盛云公子轻轻地吁了口气,掏出手绢,拭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珠,忽而又想起什么,问愈雪道:“她睡了吧?”
愈雪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盛云公子口中所说的她是指“酆阳”,哑哑地答道:“我给她上了药,她好像很累,已经睡了,房间里点了香,她会睡得很沉的,没有四五个时辰绝对醒不过来。”
盛云公子淡淡地说道:“那便好。”他说着,又去洗了一遍手,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一双手秀美如玉。
酆阳能沉睡四五个时辰,他就放心给晏南风运功疗伤了,否则,他会担心,担心酆阳突然闯进来:酆阳这么担心晏南风的伤势,难保在他为晏南风疗伤的时候,她不会闯进来。他在专心为人运功疗伤的时候最担心别人突然闯入,惊扰他,这样,对他对伤者都是致命的祸害。
盛云公子洗完手,又换了一块洁白的手绢将手上的水擦干,这才扯了扯衣摆,坐到了床上,晏南风面向着床外,而他坐在晏南风的身后,双手抵住晏南风的背部,以此来为他运功疗伤逼出体内的剧毒,愈雪、愈浓则分坐于左右两侧,为他们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