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平平拒绝了我做朋友的请求这件事,我有过非常多的反思。我觉得自己很丢人,很没面子,很想找回场子。这种情绪一直以心理的阴暗面潜伏在我的身体里,在我躺下之后睡着之前倾巢而出,瓦解我对美梦的向往和对明天的自信。这种悲观直到我14岁才结束。那年我上初二,那天晚上我关了灯,望着天花板,忽然觉得一切豁然开朗。
我想的是,如果现在的我再让沈平平当我的朋友,她一定就会答应了。
我当时觉得,从我见到罗平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我不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社会上的青年,谁也不能看不起我,因为我是喝过酒,跳过舞,摸过姑娘胸脯,见过流氓砍人的人了。
而罗平特别待见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特别会打架。我并不擅长自己动手,我当时心宽体胖,膀大腰圆,虽然生命力厚实,但是敏捷度不够。而且我读着圣贤书长大,身手完全跟不上这帮野生土匪。但是罗平说这小子脑子灵活,善于变通,能够把兵书上的知识运动到实战当中去。有他在,我们就可以以一当三,天下无敌。所谓的兵书就是一款即时战略的游戏,叫做红警2。
南京一直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城市。我爸和我说过,南京不是没有黑社会,而是南京人一来是懒,二来是懒,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各路英雄好汉也是这个脾气。南京有一句话叫“烦不了”,还有一句话叫“多大事啊”,各位老大也是说着这两句话长大的,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同行冤家也好,和人民警察也好,大家和和气气的,各赚各的钱,我们就当不认识。但是暗地里越平静的地方表面上就越汹涌,因为真正厉害的不抛头露面,年轻一辈的小杆子们就越发不安分,都觉得自己的势力要扩大一条街,再扩大一条街,总有一天可以称霸全南京,荡舟秦淮河,走到哪里都有白给的龙虾吃,都有不要钱的姑娘睡。所以一时成片小流氓,遍地太子党,流血冲突不断。罗平认为,我的军师角色,可以让他的势力在频繁的小规模交火中提高胜率,建立威信,也有利于我们这个团队看起来更加有深度,有内涵。
当时双方交手,少则每边五、六人,多则小几十人混战。开始动手后,每每场面非常之杂乱,身在战场,只能听见四周阵阵的惨叫和骂娘,完全认不出哪块砖是向对方拍去,哪把刀朝自己人刺来。往往只有一方势力全部趴下和逃走,才能勉强看清胜负,误伤几率非常高。为了探索一条有效的战斗方法,各个团体都旁征博引,绞尽脑汁。我听说过有个小帮派曾经引进过一位弓箭手,姓张,是市弓箭队少儿组的种子选手。前一天晚上用家中粗壮的木头筷子削好很多短箭,第二天趁混战时,专射敌方目标的大腿,弦响人趴,百步穿杨,一时极为风骚。后来他辜负组织栽培,为了个人发展转去省里训练,决心做一名官方的运动员,不再过问江湖事。帮派失了狙击手,就又培养了几个弹弓手代替,无奈风头不再,很快被几个吃过苍蝇的老大联合起来剿灭,神箭张永远的成为了南京大地上的传说。而罗平以前的战术是嘱咐自己这边的所有人,动手之前按照双方站位的顺序,认准自己的第一目标。有自信的可以再多认两个。打起来之后“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揍眼前人”。等到第一目标丧失行动能力,再去找第二目标解决。这个战术优点是清晰,高效,好上手,缺点就是没有同伴之间的援助,对个人能力要求非常高,遇上能打的团队,比较容易吃亏。
我就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我打红警的时候,还没有“操作”的意识,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把自己所有的兵力用鼠标一圈,往敌方家里点过去,然后拼命的点击主基地。点爆了再点战车场,接着再点兵营。这几个东西都被摧毁,就可以完全停止操作等待胜利了。因为红警2这个游戏平衡性一般,变化较少,我这个战术又练的比较成熟,往往能杀的对方措手不及,在好几个网吧的少年红警圈小有名气。我对罗平说,你们打架之前,所有人紧紧聚在一起,商量好第一目标,第二目标,第三目标,然后抱团冲上去把这几个乱棍秒杀。对方短时间里损失巨大,又没人指挥,肯定要乱。这个时候你们再分成几个小队,仍然采取局部多对一的策略,再秒杀一轮,等到人数占了绝对上风,就可以稳操胜券了。
我献计的时候是夏天,罗平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胸前没有扣上一颗扣子, 脖子上却系着丝质的领带。他时刻都用力绷起自己的胸部和腹部,追求“不经意间”露出“钢铁一般的肌肉”。他听完我的话,把领带狠狠的往脖子后面甩去,扒着我的肩膀说,兄弟啊!表情就象刘备刚得到诸葛亮时一样没有出息。这种表情在他第一次带兄弟用我的战术完胜了几个找麻烦的小流氓之后达到了高潮,让我看一眼还以为他愿意把自己的女人送给我。
当然就算他送给我,我也是不敢要的。朋友妻不可欺,我们活闹鬼最重要的是讲义气。而且我当时的心思都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她的名字叫炮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