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喜欢画画,我一生中四分之三的画是在上课的时候完成的。我实在无法理解那些不画画的人,如何度过每节课四十分钟的煎熬。我喜欢钢筋铁骨的擎天柱,我就在本子上画一个属于自己的擎天柱。我画一个大卡车形态的他,再画一个变身成金刚的他,想象着炮火纷飞,硝烟弥散,博派的领袖高喊着“汽车人,变身”,猛然站起,用结实的胸膛挡住疾风骤雨的枪弹。我喜欢艳彩逼人的炮桐,我就在本子上画一个属于自己的炮桐。我画一个穿着裙子的她,再画一个没有穿裙子的她。想象着温香软玉,海誓山盟,生命里最重要的姑娘跪坐在自己脚下,说:“小鬼,我要你。”小弟弟猛然站起,用实际行动证明我对炮桐疾风骤雨般的感情。
我画累了,把脸转向窗外找灵感,忽然看见一只穿花衣的燕子从远方飞来,抖一抖身上的阳光,落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这时我转过头,发现班上发现有一半的男生都望着窗外的燕子,用的还是自我检讨的眼神。我想,燕子是真漂亮,罗平是真有福气,谢军是真吃不到燕子说燕子酸。我用非常夸张的嘴型对燕子笔划:马—上—放—学—了!燕子看了,展开翅膀,做了个谢幕的姿势,碎步退出了窗户的可视范围。回过神来,老师和男同学们都在对我怒目而视。我又用非常夸张的嘴型笔划说:她—不—是—我—的!
放学之后,我在楼梯口找到蜷缩着的燕子,问她怎么了。燕子说,坏事了,炮桐让马枪给****!我听了顿时急火攻心,强守住理智问,马枪是什么东西?燕子说,哦不对我说突突了,是炮桐让马操给抢了,罗平叫了几十个人要去找马操,我拦都拦不住,你快去劝劝他。
我和燕子飞奔到龙虾一条街的时候,大伙儿已经象等着领盒饭的跑龙套演员,整齐而懒散的散布在龙少爷门口。我赶紧冲进包间,看见罗平耷拉着头蹲在一张板凳上,两只胳膊垂到地面,拳头紧紧握着手指虎上的钢圈。潘然说,罗平在畜气。我看包间里只还有谢军潘然两人,就问,到底怎么回事。谢军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去九中接女朋友,半路上看见马操带着不少人押着炮桐往他家网吧那里走,炮桐一脸憔悴,衣服都没穿整齐,我势单力薄的也不敢冲上去,就回来报信了。罗平大喝一声,说还废话什么,人来齐了,我们找他们算账去。那帮**人要是敢摸炮桐一下,老子让他下半身不能自理。
我一听,感觉不对,这事儿太蹊跷了。马操是职业网管,业余流氓,替补活闹鬼,他怎么着也不会干这种强抢民女的山贼行为。谢军去接马子那会儿天都没黑,他们有这个胆子也不会有这个兴趣。而且距离上次那一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马操如果报仇的反应那么慢,那也太缺心眼了。就问罗平,你不是有手机么?你打电话问问她没?罗平看了看我说,哎呀了一声,说忘了。忙把手机掏出来,拨了几个数字。电话很快就通了,对面传来炮桐的妩媚的声音:平哥,怎么了?我现在在外面吃饭,要不然过一会儿我给你打过去?罗平提高了嗓门问,你他妈在哪儿吃饭,和谁一起?对面炮桐也提高嗓门说,在花果山,和猪八戒。然后咔嚓一声挂了电话。
罗平放下电话,眉头皱的比之前更厉害。潘然问,炮桐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脸色怎么还那么难看,都他妈青了。谢军说,那哪儿脸上是青了啊,那是头上绿了。燕子对着谢军的脑袋就刷,罗平摆了摆手说,我们还是得去看看,说不定炮桐是被要挟了,不方便说话。我心想猪八戒都骂出来了,这要挟她的人很好沟通啊。嘴上则说也对,不过现在情况不明,我们就没必要带那么多弟兄去了。要不让大家进来吃龙虾,一会儿万一有事,随叫随到;如果没事,这顿就算咱们请的。罗平一甩衣襟转身就走,边走边喊道,听军师的。
谢军是在碑亭巷看见的炮桐被虏,我们打着的士而来,下车就大喊炮桐的名字,扫了半条街没有人理踩。罗平说这样不行,太影响叔叔阿姨们睡觉了。潘然则认为这个点儿大家都在吃饭,就猫着腰一家一家小饭店偷看。我说你这样更不行,我们那里没饭吃么?我们是找炮桐,又不是找耗子。潘然在一家溧水饭馆前停下,指着里面说,你少废话,看看这是谁?
我们三个全都猫着腰走到潘然身边,循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炮桐遗世独立。本就是个小饭店,现在被马操的人包了场,大厅坐了满满三桌,马操坐在最远处的主席上,色迷迷的看着炮桐。炮桐长发及胸,长裙胜雪,一转起圈,满天都是油亮的发丝和轻柔的裙摆,满眼都是她后脖子和侧小腿的皮肤。我第一次看见素颜的炮桐,只觉得她眼神荡而不淫,秋水满而不滥,这双眼睛简直比天底下最好的化妆品还要勾人。
谢军问,炮桐姐这是在用美色打入敌人内部呢?潘然没理他,直接问罗平,我们怎么办?直接进去看看怎么回事?罗平说,这里有三十几个他们的人,我们冲进去就是找死。是得想办法把炮桐弄出来问问怎么回事,不过不能硬来,余述,你智取一个试试?
炮桐的圈子转的我头晕眼花,心神涣散。我忽然感到很憋屈,比看到最大的胸脯,最白的大腿时我憋屈的下体还要憋屈。我想到了沈平平,想到了刘浪,想到了成贤街小学的高年级教室每天下午3点斜射进教室的第一束昏黄温暖的光芒。
我的班上有个美丽的沈平平这件事,是我告诉刘浪的。我说,这次是真正的惊为天人,你们班那个茜茜跟人家比起来,简直是上帝造物时不负责任。他听了后对我说,述述,你错了。每个班都有自己班花,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女神。谁的班花更好看,谁的女神更诱人,这种争论没有意义。当班花成为班花,女神成为女神的那一刻开始,对她们的信仰和追求就成了我们男人自我救赎的道路。我们男人,最需要的就是一颗热爱女人的心。
刘浪看到沈平平的第一眼时,又说,你就当我之前是放屁,这妞太他妈漂亮了。
刘浪是个锁骨控,他从来没有在冬天和女孩儿确认关系,因为不看到一个姑娘的锁骨,他死都放不下心去亲吻她的嘴唇。他极其担心自己吻的是一个用脸蛋骗人的丑八怪。他说沈平平的锁骨天然去雕饰,大巧而不工,好似上帝在睡梦间创造的一件艺术品,本欲修改的更加精巧,却担心任何的画蛇添足都会毁坏她本身的艺术性,于是将这令人窒息的半成品随手安在沈平平身上,让她物尽其用,搅乱红尘。
从此我就把不乐意和我当朋友的沈平平分给了刘浪一半。我和刘浪在同一个小学上课,他比我高一个年纪。每天放学,他都来找我一起回家。我们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栋4层的居民楼。站在楼顶可以俯视沈平平从走出校门到迈进家门的整个过程。刘浪给这座楼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望风台。我们放学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到望风台上,气喘吁吁的寻找沈平平的身影,看她的小腿,看她的锁骨,看她捋着头发在夕阳中漫步。我问过刘浪,如果你去追求沈平平,你能不能追上?刘浪说,恐怕不行。沈平平这个姿色的女人,可能根本不把我们看做她的同类动物。她的同类,在更高,更远,更老的地方。刘浪这么一说,我就非常放心,既然刘浪追不到,那就是谁也追不到。我和我的女神之间的距离,不比任何人和她更远。
可是在小学的最后一年,在刘浪毕业远去的那一年里,我发现他错了。有个人比我离沈平平更近,近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