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宋”陈略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无奈，放下电话看着她笑道：“晚上总经理有个美国来的重要客户，我们需要一起过去。”
“是，陪客户吃饭？”宋晚风还没有反应过来，睁大眼睛问道：“不是有客户部的同事陪同的么？”
陈略歪歪脑袋，做了个“大概是这样”的表情，然后解释道：“客户部赵佳文会一起去，不过我们也要过去。”
“哦”宋晚风点头，半睁的眸子里还是透着茫然：“是总经理让我们去的？为什么下午我没有看到他呢？”陈略说总经理下午会回公司，可是她时不时的抬头去看那扇门，却始终没法发现任何人进去。
“别问那么多，晚上你会见到的。”陈略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可是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宋晚风不知所措的坐在座位上，看陈略收拾好东西走到自己面前：“走吧。”
“现在？”她看看桌子上的一大叠待打的文件，再看看把自己拾掇好的陈略，脑袋里像塞着一团糨糊。同天底下大多数勤奋的好学生一样，她从前的心思都放在了理论学习上，可是实践却从来没有过，工作在她的大脑里是理想化的东西。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一向沉着的她冷静不下来。
在酒店装饰华丽的包厢里，宋晚风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陈略提早半个小时拉了出来打扮一番，为的就是给晚上这几个难缠的美国佬惊鸿一瞥，当时她以为是出入高档酒店的需要，现在才明白，只是为了男人眼睛和心理的需要而已。
打扮同样妖艳的赵佳文一身大红色的长裙，头发高高盘起，耳朵上戴着明媚的红宝石耳坠，雪白的颈间却一无，徒留一片空白令人遐想。
陈略当时给她挑的也是一条裹胸的小礼服，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才换成了吊带的黑色连衣裙，长发用带着水钻的发卡卡了一半歪在脑后，其余的丝丝缕缕垂着肩头。后来宋晚风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会对你无缘无故的好。
陈略对她好，只是因为，工作的需要。
和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的宋晚风相比，赵佳文显然老到许多。总经理还没有到的情况下，她和陈略一起撑着场子，招待三个美国客户，笑容滟滟，流利的英语口语婉转如百灵，宋晚风还没有开口就被她那种自信和妩媚打击得有些颓败。
宋晚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当一个美国人递给她一杯红酒时，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陈略求助。陈略微笑着举举杯，示意她喝下去，或许谁的心里都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只有爱你的人会心疼你，对于大多数人而已，你和其他任何人没有差别。
宋晚风没办法，只要一干而尽，因为喝得太急忍不住咳嗽，引得大家一阵轻笑。她听到赵佳文在说：“我的同事有点害羞，请多多包涵！”
宋晚风掩住嘴盯着黑色的高跟鞋上那颗闪闪发亮的水钻发呆，忽然很想念一个人。
包厢的大门轻轻的开了，随风飘进来的有股清冷的香气，一双的男式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在座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那个男人，背对着走廊里明亮的壁灯走进来，冷峻的轮廓即使被光芒包围也没有变得丝毫的柔软，宋晚风蓦然间有点发昏，她看不清来人的样子，看不清楚几秒钟后的未来。
“小心”旁边的陈略扶住了她的手，暗暗用力捏了一下。骤然的一痛让宋晚风猛地清醒过来，看到右手中的酒杯已经倾斜，杯中红色的液体差一点就流了出来。
“呵”有人轻轻笑了一下，对着宋晚风勾勾下巴：“这位是新来的同事？”
陈略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是的，顾总。她叫宋晚风。”
“似乎在哪里听过”那人说的云淡风轻，而后微笑着向客户打招呼，商人有的虚情假意他都有。宋晚风摇摇欲坠，额头上的冷汗慢慢的滑下来，刚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有个名字在口中呼之欲出，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错了。
不一样的感觉，不一样的人。
他说顾凉早已经自杀，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温柔弥漫。
“小宋，坐那边去。”陈略在她耳边低声提示，她一眼就看到他右边有个空位，再往右，是那个端酒给她的美国客户。蓝色的眼睛，并没有恶意，带着些许好奇的兴趣。
你说话，开口……不是伶牙俐齿吗？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你说啊！
宋晚风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有人在怒吼，震耳欲聋，她茫然的看向四周，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异样的表情，依旧在说笑。
你很喜欢顾凉是不是？可是他心里没有你，所以你就陷害他。
紧紧地攥着拳头，尖锐的指甲狠狠掐下去，好似要刺穿掌心似的。
“小宋，过去呀。”陈略又提醒了一遍，推了推发呆的宋晚风。他似乎觉得有些遗憾又有些了然，任何女孩子看到总经理总会出现类似的表情，帅气冷峻的男人不少，但并不是人人都像那个人那样会勾人的魂儿。
刚刚他还跟自己打赌，说这个宋晚风会不会同前面几个女人一样，结果……另一个他赢了。
对面不耐烦的目光撇过来，陈略连忙陪笑道：“刚毕业的小姑娘，害羞。”
她害羞么？当初是谁厚着脸皮天天粘他来着？当初是谁不厌其烦跟踪他回家的？旁边拘谨无语的女子一下子离得很远，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柔软的笑脸，唇边旋出两只小小的梨涡，蒙着水汽的半月形眸子，虽然在笑可是看上去却仿佛在流泪……
旁边那个美国人频频与宋晚风碰杯，宋晚风想他大概是不把红酒当酒吧。可是她却渐渐有了醉意，旁边男人强大的气场时时刻刻影响着她，虽然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可是她仍然无法安心不敢混沌。
幸好这顿饭的时候不太长，美国人也还算客气有礼貌，当宋晚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是不会想到，她其实是幸运的，今天的客户算是素质很高的了，今后还会有难以打发的客户让她整个人都懵掉了。
送走美国人之后，连带boss就只剩下公司的四个人了。那个人没有发话前，她不敢提回家的事情，虽然没有理由，但是她觉得，自己欠他的。
有谁的手机响了，宋晚风很清晰的听到清脆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来：“泠，你回来了吗？”
“是，回来了，刚刚陪客户吃完饭。”声音里居然有说不出的温柔，让她的目光忍不住追寻而去。
一股冷风从花坛的灌木丛里窜出来，她打了个冷颤，酒劲立刻过了一半。泠，顾泠，他回来了，还是他一直都在这里？她不知道。
“陈略，你送她们回家，我还有事。”等了好一会儿，顾泠终于收起手机回来了，说着看陈略一眼。这是他习惯性的表情，眉头微蹙，带着些许不耐烦和冷漠，优美的唇边紧抿着，就像一片花瓣的弧度。
“我不用了，离得很近，走回去就是。”赵佳文耸耸漂亮的肩膀，走到一边从小皮包里拿出烟盒，漂亮的白金色，里面装着细长的女士香烟。她吸烟的姿势很美，倚在顾泠的车旁微垂着曲线优美的脖子，和他低低说了两句话。
顾泠手撑在车门上笑了一下，如虚弱的阳光，转瞬即逝。
最后还是陈略开车送她回的家。
行到一处路口遇到了红灯，前面那辆轿车里的司机好像在玩耍似的，弄得车灯忽明忽灭。陈略吸了口气，转脸笑着问宋晚风：“怎么样？还习惯吧。今后这样的应酬很多，要努力适应才行。”
宋晚风灰着脸，手指卷着包带，声音低低的：“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参加这样的应酬？”
“呵”陈略笑了，眯起眼睛说：“你觉得呢？工作可不像你在学校里想的那么简单，别抱太多幻想。”
幻想？她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因为，现实，和那仅有的一点点梦想，差距太大。
到家之后外婆已经睡了，在院子里给她留了一盏灯。
从华丽的酒店到简单得没有多余东西的小屋，宋晚风觉得有种从高处跌落的巨大差距感。身上这一套漂亮的行头是陈略付钱的，宋晚风想可能算在公司的账上了吧。在此后的一个星期里，她穿着这套衣服接连陪着所谓的各种各样的客户吃了好几顿晚饭，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泼了一杯酒，半杯洒在了裙子上。
自从宋晨露死后，宋晚风就再也没有认为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好人。可是毕竟没有走出过学校，不知道社会上形形色色的混蛋会怎么变着法的整人，几个吃得油光满面的男人起哄要和她喝交杯酒，那边赵佳文已经醉了，伏在沙发上睡觉，餐桌上只剩下她一个女人。她应付不过来。陈略不会来帮她，顾泠更不可能，他抱着胸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唇边含着一丝看好戏的笑容，津津有味。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这幅样子：眼中有恶意的残忍，笑容里带着戾气。
有些恨，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她知道。
就像那个伤害姐姐的人，她一辈子都会诅咒他，所以她有理由相信，因为顾凉，对面的那个男人也会恨她一辈子。
咸猪手摸过来的时候，宋晚风终于没有忍住，泼了那个混蛋一脸的酒。对方即将发作的时候，又装无辜说抱歉，自己太不小心了，裙子也脏了，于是匆匆逃了出去。沙发上装醉的赵佳文慢慢抬起脸，似笑非笑的看了顾泠一眼，boss现在的表情明显不那么愉快，他似乎在隐忍着怒气。
顾泠给赵佳文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搞定残局，然后慢慢的走了出去。他站在走廊的尽头，把自己隐藏在墙角的大棵发财树下，看到宋晚风从洗手间里出来，一边揉眼睛一边慢吞吞的走过来。
他觉得她会来这里，果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