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薇薇，真的不用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眼见着白薇薇下车，宋晚风虚弱的拒绝，一边拉了拉左言给她披上的外套。真的不能再拖拖拉拉的讲话了，这样站一会儿她肯定会晕倒。可是她现在的情形在白薇薇和左言看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好似刚刚白薇薇从大雨中带走的那个面色苍白零落不堪的女孩儿从来没有出现过……
白薇薇的沉着脸站在原地，还保持着背好包准备走的姿势。她知道宋晚风是怕麻烦到自己，或者也怕她询问今天的事情，可是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么？这样生疏的拒绝她的好意，让她感觉很不开心。
左言似乎有些无奈，安抚白薇薇：“你和小年先在车里等一会儿，我送她到家就回来。”
白薇薇默默的点头，又回身钻进了车里。左言跳下车匆匆的去追宋晚风，谁知她并没有走远，而是蹲着路边的一棵小树在阴影里，大大的外套把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显得尤其的瘦弱。左言第一次走过的时候没有发觉，在路灯下无意间回头倒是把那个小小的影子看得一清二楚。明明高烧未褪浑身虚弱无力，却偏偏喜欢逞强，非要一个人走。他微微蹙眉，说不出来的愁绪满怀。这样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让他感觉无能为力。
宋晚风似乎察觉到旁边有人，抬起头看了左言一眼，而后又慢慢把下巴搁在手臂上，那形容说不出的倦怠慵懒，映入左言的眼帘竟有种超脱世俗的错觉。这是一种相当不好的感觉。
左言连忙摇摇头，努力把这种感觉从心底里驱除出去：“晚晚，我送你回家。”
“不用。”
“我先送你回家。”左言又强调了一次，面对她的固执，他有些恼了。
“左言，我只想在外面待一会儿，过会儿自己回家，可以吗？求你别管我。”宋晚风蹙着眉头站起身，就这么一会儿脚就麻了，咬着牙努力的伸手去扶树干借力，却碰到一双不由分说过来搀扶的手。
她本能的想避开，那双手的主人却态度强硬地把她从地上拽起，一不留神被绊了一脚，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听到一惯淡然的声音里带着恼意：“晚晚，接受别人的关心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难么？”
“对不起。”她闷闷的道歉，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慢慢推开。其实真的很难，这个过程让她想哭可有哭不出来，一直以来她就想成熟懂事，所有事情都自己承担所有的迷茫和伤心都独自吞咽，她是那么想在所有人的面前展现出一个完美的宋晚风，可是却屡屡失败。
“晚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愿意替你分担。你可以选择信任我……”左言叹气，拨开她垂在眼帘上的额发：“或者，你从来不当我是朋友。”
宋晚风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转，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是柔软的，因为左言的几句话就让她感动了，其实她是那么脆弱容易被感动的人。
把宋晚风送回家以后，左言便回到了车上，刚好听李末年和白薇薇在聊天，白薇薇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晚晚和她妈妈的关系一向不是很好，那个时候晚晚姐姐出事，阿姨因此怪晚晚，还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
“晚晚还有个姐姐？”左言本来不想八卦，尤其是对宋晚风的伤心事，可还是没有忍住。
或许白薇薇是有感触了，本来她坚持不愿意说的事情就这样像流水一样淌出。
“晚晚的姐姐比她大四岁，据说聪明又漂亮。她有个要好的男同学，那时候两个人常常一起带着晚晚出去玩。我看过晚晚从前的照片，很可爱，眉眼间都是灿烂的阳光，不像现在这样忧郁。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姐姐收到一张以那个男同学名义写的卡片，约她晚上在市郊的公园见面，晚晚说她姐姐什么都好，可有时候就是太天真。当时她忽略了很多细节，欢天喜地的去约会，谁知道去了以后便没有再回来。
其实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晚晚，她真的以为姐姐和那个男生去约会了，她有心替他们瞒着父母。可惜因为这样无意的举动，姐姐死了。凶手没有找到，晚晚对那个男生很生气，觉得他既有嫌疑也没有能够保护好姐姐，而且男生说晚上在路上见到了她，还打了招呼，可是她根本没有留意到。这并不怪她，是不是？可是……他们都怪她。
而阿姨因此怪她不告诉他们姐姐去公园的事情，晚晚很喜欢姐姐和那个男生，她自然是想让他们约会开心一点不受打扰。后来晚晚听到她爸爸妈妈吵架，阿姨说宁愿失去的是她……这样过分的话，对晚晚很不公平。于是……她就割腕了……”
左言猛的踩中了刹车，扭头问白薇薇：“她，自杀了？”
白薇薇点头，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毕竟才十二岁，又因为姐姐的死受到那么大的打击，自己心里也一直责怪和懊恼。从那之后，她就和阿姨疏远了，母女俩就像房东和房客的关系，因为心里都有打不开结。”
“左言，如果你真的喜欢晚晚，一定要好好爱她。她什么都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爱。”
白薇薇的话让他略略有些羞赧，正待说什么，又听她叹气：“今天的事情，晚晚死都不肯告诉我。我自己感觉，是和从前的事有关，可惜我什么都帮不了她。有时候我挺生她的气，为什么总是逞强，有时候软弱一下寻求帮助和安慰不好么？”
左言有片刻的失神，想起刚刚自己恶狠狠的把宋晚风从地上拽起的冲动、想起她撞进自己怀中的无助，觉得无比心疼。心底里所有的温柔就像碧蓝的湖水般涌上来，把他的整个人都包围，如果还有下一次，他一定……
这是一个谁都无法安心的夜晚，潮湿，郁闷，冰冷。
顾泠回到家浑身已经被雨水浸透了，他仿佛可以听到雨点砸在自己那颗冰冻的心脏上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冷。终究是没有下得了少，尤其当他看到宋晚风脖子上的那串项链时。那串项链他也有一模一样的，从来没有戴过却一直贴身放着，当初父母离婚的时候顾凉送给他，他心底里还嘲笑这个双胞胎哥哥太女孩子气，这么婆婆妈妈的送他项链，随手放在口袋里便走开了。可如此一放却成了习惯，不管穿什么衣服，口袋里若少了那串项链他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真是……犯贱！”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泪眼婆娑的少女，奋力争辩的眼神……顾泠觉得一阵羞恼，把攥在手心里的银链子狠狠地扔在客厅的地板上，转身上楼。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默默的拾起，重新握在手心里。
上楼时顾凉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显然还没有休息。顾泠突然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聊聊，
告诉他这样锁在蜗牛壳里的人或许不止他一个，问问他宋晚风对于他而已到底意味着什么？
敲了两声门，里面没反应，顾泠没大在意便直接推门进去，谁知一看便傻了眼，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桔色的灯光在摇晃，根本没有顾凉的影子。
去哪里了？该不会又跑出去了吧？顾泠心里一紧，不，不会的，顾凉答应过不会独自离开的，在洗手间或者是去厨房找东西吃了？心里想着立刻转身寻找，却忘记去多看一眼顾凉的书桌。那上面，本来静静躺着顾凉留下的字条，却因为他转身旋起的一阵风而悠悠飘落到书桌的角落下。
当顾泠上上下下在房子里转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顾凉时，他的神经开始变得紧绷，轻轻一拨就能听到“铮铮”的回想。窗外那阵大雨倒是渐渐停了，身上的衣服也随着来来去去的奔跑而干了一半，可是偌大的房子里有种冰冷的气息在蔓延，刺透皮肤钻进了骨肉里。既然不在家里，就去顾凉常常去的那几个地方找，酒吧，街道，广场……
时间一点点的往后推移，徒劳无获的顾泠心情一路下滑，从最初的怀抱希望到失望担忧再到最后被恐惧和暴躁所包裹的沮丧颓废。坐在空无一人的城市广场的花坛上，他抱着脑袋怎么也想不通白天还好端端的顾凉为什么会突然离家出走？会不会是妈妈来把他接走了？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她没有理由不打电话通知自己啊！
顾泠讨厌和母亲联系，平时她来看他们时总是借故离开，他一直认为得自己兄弟两个沦落在现在这副模样，和母亲的不负责任有相当大的关系。但是现在只剩下唯一没有联系的母亲那儿，还让他尚存微弱的希望火光，一咬牙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妈妈微带迷糊的声音传入耳中时，顾泠立刻就后悔了。他根本不该给她打电话，早早就爬上床睡觉的女人，怎么回去在意自己的儿子呢？可是顾泠忘记了，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小泠，是小泠吗？有什么事吗？”虽然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可是还是一下子就敏锐的察觉到电话那头喘着粗气的是自己的儿子。
“没事，你睡吧。”顾泠忍住自己的无名怒火，冷冷的答道。
顾母似乎没有听出那冷淡的口气，有些高兴的说道：“我下午去看了小凉，顺便带了点钱给你们。他好像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呢。明天中午我做些好吃的再去看你们好吗……不过，小泠，你，真的没事吗？”
“没有。”说着，粗暴地挂上电话。果然不在那里，可恶，会去哪里呢？顾凉，你个混蛋，为什么要不声不响的走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发泄似的用拳头狠狠去击打水泥花坛，却不会有任何的声音给他答案，尽管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他晚上做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然后又把顾凉弄丢了。顾凉是他的罪，注定丢不开，就算他离开了，如论如何也要把他找回来。
那一年，他因为想捉弄顾凉所以借着顾凉的名义给他喜欢的女孩子寄了张卡片。宋晨露，他是见过一次的，真如一只高贵美丽的天鹅，而且还那么活泼可爱。和顾凉手拉着手走过来的时候，他的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对真正的金童玉女。挑卡片的时候他总在想着她的模样，选了很久才选到一张与之相配的。当时的心情真的很复杂，说是为了捉弄顾凉可是却把自己的心也放了进去，对于宋晨露他即爱慕又厌恶，对于顾凉他既厌恶又想靠近。下笔的时候曾经有一时冲动想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那么做毫无意义，顾泠心里明白。
卡片寄出去了，可是天大的意外却出现了，宋晨露竟然遇害是他万万都想不到的。当时他本来想跟着宋晨露一起去大湖，恶劣的想看看她等待的焦急，可是那班公交车没赶上，于是顾泠想或许是天意，内心里也不愿意去承认对那个女孩子有些许的在意，顾凉喜欢的他一向是不屑一顾的。
后来顾凉问他，那张卡片是不是他寄的？顾泠狡辩着不愿意承认。可是顾凉一眼就看透，他用冰冰凉的眼神望着他一言不发，眼睛里的同情和怜悯让顾泠几乎发疯，顾凉似乎在对他说自己其实什么都知道，所有，一切。但是他没有逼顾泠，甚至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他也清楚的了解，自此之后顾泠的内心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煎熬。如果爱是所有一切的原罪，他该怎么去责备？
候车大厅的长椅不好睡，稍不留神就从上面滚了下来。顾凉揉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看到墙上的大钟指向了十一点的位置。掏出车票看了看，不满的嘀咕：“小泠怎么还不来？”他明明写好了字条留在书桌上，说自己先来火车站买车票，让顾泠随后就过来。这样先斩后奏的原因也只是顾泠一直不愿意同他一起去看宋晨露，而自己又曾经答应过他，再也不会一个人离开。
他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把顾泠害惨了，从来没有哭过的顾泠甚至哭着跪倒在自己的面前请求他不要再出走，顾凉虽然糊涂着可是脑子里也有片刻的清明，他一直记着这个冷漠的双胞胎弟弟当时的模样，哭得好像孩子似的。那个时候才明白，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刻，而自己，就是顾泠的脆弱。
从前，顾凉便是安静温柔的少年，而因为生病到现在，他更多了一份浑然的真诚和幼稚。等了许久顾泠没有联系他，他便开始担忧，继而变成惶惶不安，往家里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顾泠的手机号他偏偏又忘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能回去，后天就是宋晨露六周年的祭日，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去看她，可是顾泠……他又不能放着他不管，他害怕他为自己担忧为自己发愁。
十一点二十的时候，几乎不怀着希望的顾凉再次往家里打了电话，这一次，顾泠奇迹般的接到了。一听是顾凉的声音，那边立刻大吼起来：“妈的，顾凉，你去哪里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一个人离开家吗？”顾凉还没有开口，就被顾泠一顿急躁的斥责，安静的听完之后才轻笑着说：“小泠，你别急。我在火车站等你呢。”
顾泠沉默了，或许为自己刚刚的暴怒而懊恼，许久之后才回道：“你等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