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很多时候我们做事情不一定有明确的目的，很多时候我们做事情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就像宋晚风准时十点半躲在酸辣粉丝摊位后面那片黑乎乎的小花园里等待某个人的出现一样。幸好不是盛夏，蚊虫不算多，只是地上的水汽未干踩上去把鞋子弄脏了，宋晚风蹲了一会儿看到顾凉吃完起身，连忙跟着站起来，因为用力过猛居然有一瞬间的眩晕。
早晨的时候烧得太厉害，后来虽然流了很多汗感觉好了许多但是低烧并没有退，身体也很虚弱。她天生爱逞强，更何况遇见了顾凉。
那个人一边走一边在讲电话，断断续续的飘过来只听到几个字：“……睡了？”“……马上……”“今天情况……”因为太过用心，所以并没有留意到身后鬼鬼祟祟的女孩儿。
宋晚风跟着走到巷口的尽头，穿过一条马路进入了对面新盖的别墅区。小区门口由光滑石块铺成的大广场上，小地灯射出幽幽的光芒，并不显得太明亮却很有格调，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站在那里无聊的晃来晃去。宋晚风看到他们和顾凉打了个招呼，顾凉居然有反应，闷闷的应了一声。当保安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她慌了一下，连忙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加快了脚步好似要跟上顾凉似的，嘴里嘀咕：“等等我呀，走这么快。”果然保安互相看了一眼笑起来，没有阻拦她。
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心，就看到顾泠冷着脸站在路边，柔和的灯光从那张并不温柔的脸庞轻轻滑过，好似一泻流水。宋晚风不由摸着鼻子讪讪的笑起来。借着路边黑色的矮灯看，那双漂亮的眸子显得波光流转，弯成了可爱的半月形，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里面并没有快乐的光芒。
“说吧，你想怎么样？”顾泠索性靠在灯柱上，口气说不出来的慵懒烦躁。
“好巧啊，遇见你。”宋晚风干笑了两声，感觉浑身的热度慢慢的升高，风静悄悄的从衣角吹过居然小小地打了个寒颤。
“你很讨厌。”
“你一点都不讨厌。”
顾泠压抑着想撞墙的冲动，一般的爱慕者被他三番四次的厌烦都会情绪低落，至少暂时会可怜兮兮的走开。可是眼前的这个丫头好像没有一点在意的样子，表情自始自终都没有过变化，只是淡淡微笑，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想摆脱但是又不愿摆脱。可是，他不喜欢她这样从容淡然的笑，仿佛自己受制于那笑容如此无力。
“你跟我过来。”顾泠丢下冷冷一句话，自己向左边光线暗淡的树丛走去。宋晚风咬了咬嘴唇，其实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那么讨厌，她只是把自己从前想象中的做不到的姿态表现了出来，美丽、活泼、开朗就像那个离开的天使，在觉得痛苦不堪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暗暗坚定决心。
顾泠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步，宋晚风慢慢的走过去冷不防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按压在树干上。温热的呼吸靠近，带着淡淡的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扑入鼻间，让她的脸愈加发烫。
“喜欢我？嗯？”问这句话的时候，顾泠很自信，就像从前对无数的女孩子提出问题时一样。虽然他并不在意触手的感觉，但是还是觉得碰到的皮肤很细致，就好像煮熟的鸡蛋那样，软软的滑滑的。
“喜欢。”那双手捏得她小巧的下巴微微发疼，宋晚风还是努力的笑了笑，无比真诚的看着那双黑眸。她记起他从前温润的笑容、云淡风轻的模样，并且从未忘记过。
下一秒，柔软的唇压了过来，狠狠的吻住了那张含着笑容的小嘴。热烈的吻，可是心却不那么热情。宋晚风怔了一下，忽然拼命的反抗，握着拳头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推开了顾泠。她觉得很委屈，她想大哭，仿佛如此这般亵渎了她心里最神圣的东西，让她蓦然间失去了执着的理由。
顾泠没想到一个瘦瘦的小丫头力气还不小，被推着后退几步，看着那双含水的眸子冷冷的笑：“现在你得到你想要的，可以走了。”说完不等对方的反应，扭头就走。
他很恼火。
宋晚风慢慢的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双臂里。他不是顾凉，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顾泠走出去几米，在拐弯的时候又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宋晚风依旧坐在地上瘦弱的双肩不住的颤抖着，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蹙着眉头想了一下，拨通了电话：“妈，家里没事吧？我有事可能要耽搁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重新折回去，本来打算就那样丢下她不管，这种事情他做过很多次，可是忽然有一天便觉得不忍。他本意是想让那些女孩儿远离伤害，可是每次她们都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起来，我送你回家。”
慢慢抬头，高大的身影背着灯光立在自己的面前，如临神坻。看不清表情却能辨别出俊美的轮廓，淡金色的发融入那一片光芒之中。宋晚风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本来下着下雨忽然就见到了太阳，于是忍不住笑了，倾盆大雨也成了阳光普照的太阳雨。
她没有犹豫的把手伸过去，被对方轻轻一拉便顺势撞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搂着顾泠的腰轻声哀求：“就抱一下，就一下。”这一刻，顾泠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的心里似乎在深深依恋着谁。
真的只是抱一下！
顾泠才刚刚感觉腰上一紧，宋晚风就已经离开了他的怀中，咬着嘴唇脸色绯红地笑，眼角还有尚未抹去的泪珠，盈盈地闪着光。很久以后，当他想起这个女孩儿时，这样含泪微笑的模样总是第一个闯进脑海里。大马路上有疾驰的摩托车呼啸而过，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走吧。”顾泠没有再多看，松开握住她的手，自然而迅速，不着痕迹。
“顾凉……”宋晚风看着那样冰冷的背影，实在忍不住，用极小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这名字在她的胸口徘徊良久，终于说出了口，仿佛可以慰藉她刚刚的委屈。
已经走出去的顾泠猛的回头，蹙着眉头问宋晚风：“什么？”昏暗灯光下他冷峻的脸显得有点狰狞，宋晚风吓了一跳，幸好反应快，小手顺势抚着胳膊讪讪地感叹：“我是说，有点凉。”
顾泠凌厉的眉毛倏地缓了下来，自嘲的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回家的这段路，宋晚风故意想绕一大圈耗时间却被顾泠毫不留情的点破，最后只得悻悻作罢。躺在床上辗转绯恻的时候她还觉得好笑又怅惘，心想这个人为什么看上去好似从来都不曾柔软过？是晨晨的死把少年从前的温润柔和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犹如石头般冰冷的心。
回想起刚刚那个霸道的吻和自己厚着脸皮努力的拥抱，有股燥热从内心深处涌上来，脸颊发烫。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顾凉会亲自己，当他十六岁的时候，他温柔的目光始终只放在一个女孩儿的身上，别无其他。
第二天宋晚风去上课，一进教室本来闹哄哄的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同学们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她，有微微的惊愕和嫉妒，就连白薇薇，也蹙着眉头盯着她的脸笑得疑疑惑惑。
“怎么回事，我脸上有什么？”宋晚风走到座位上，摸着脸颊问白薇薇。
“你在笑。”白薇薇低下头抿嘴忍住笑意。
她在笑，整个人沐浴在温柔的晨光里，眼角眉梢都是快乐，一定有什么事情让她从心底里觉得开心。左言扶着书本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不料却对上李末年不怀好意的坏笑，笑得他心里直发毛。
“唉，不知道她胳膊上的伤好了没有？”
李末年阴阳怪气的声音让左言心里一动，不由自主的又去看宋晚风，可惜她的衬衫袖子把胳膊遮得严严实实的，埋头在写着什么。有几缕长发懒懒地垂在手背上，透过发丝看那白嫩的侧脸，眸光随着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切都温柔得说不出话来。
不由微笑。
后来才明白，不是所有人的爱恋都那么炽热如火，有的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愿意远远看着默默守护的，可这样的心情却注定了他们永远无法接近。左言当时不懂，宋晚风也不懂。她只觉得每天可以看到顾凉、接近他同他说话，是件无比愉快的事情，甚至成了每天一睁眼就开始期盼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