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瞬后,庄云谦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的事你不必操心,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倒是你,真是让我左右为难。你说我什么时候把若舞带回来给你好呢?”
薛逸只带着几分苦涩笑道:“她若想回来,自然会回来,她若不想回来,谁都不能勉强她。”
庄云谦不笑了,认真地道:“如果她一辈子都不想回来,你怎么办?”
薛逸淡淡地笑着,“不怎么办。不管她在哪,她都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
听到最后那句话,庄云谦的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虽然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但是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是一个千斤般重的誓言一样,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他没有想到,他竟会这么坚决,坚决到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小逸,你……”庄云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薛逸还是淡淡地笑着,但此时的笑已经和刚才的不一样,“二哥,倘若……倘若她在那里寻到了她的良人,就告知我一声。”
庄云谦带着些促狭的笑意道:“你要去把她抢回来?”薛逸却没有笑,表情平静道:“不是,我只是,想去看看她成亲的样子,我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幸福。”
庄云谦睨着薛逸道:“你是不是喝醉了?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薛逸笑笑道:“我当然知道。若她真的重新开始了,倒也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庄云谦没有再说话,猛地喝了几口酒,恨恨地骂了句:“笨蛋!全天下就数你最笨!”薛逸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酒。
等到案上的酒全部被他们喝光时,两个人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迷迷糊糊中,两人却叫着不同的名字……
庄云谦明明喝得醉醺醺的,可是一到府中时,却像变了个人一样,急匆匆地就往前跑。众人追都追不上,待奴婢意识到他跑去的是林夫人的屋子时,这才停住了脚步。
第一次在荒野中遇见她时,她哭着求他,梨花带雨的脸庞,不禁让他动了心;那一晚,她彻夜不归,他心慌意乱,骑着马找了她三天三夜;那一日,她跪着求他让她离开,他却舍不得,将她纳为了妾侍……
她一直默默地为他付出着,默默地听着他述说着他心中的愤懑和不满,默默地为他守候和等待……那一个见了他微笑就会心满意足的女子,那一个看到他生气就会紧张不安的女子,那一个因为他郁闷就会伤心难过的女子,她在哪?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一定要跟她说……
涵君虽然是躺在榻上,却一直没有入睡,听到有人闯进来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涵君刚想喊人,就听到一句温柔的轻唤:“涵君!”
林涵君急忙站起来想去点灯,庄云谦却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惊得她身子发颤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在她房中留过一宿,也从未这么仓皇地闯进她的房间过。他最多只是郁闷的时候来找她聊聊天,喝喝酒,听她唱曲给他听而已。她虽说是他的侍妾,但他待她却像一个朋友一样,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在哪里。
庄云谦把头贴在涵君的脖颈上,双手紧紧得搂着她,轻轻地在她耳边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一句话,涵君的眼泪却突然喷涌而出。那么多年的委屈,那么多年的隐忍,那么多年的守候,终于等到了今天这一句话。
看到涵君的眼泪不停地在流着,庄云谦突然之间有些慌乱,连忙伸手替她擦眼泪。“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不要再哭了,好吗?”庄云谦第一次柔声细语道。
涵君勉强露出了一个笑,道:“我不是伤心难过,我只是太高兴了……”听到这话,庄云谦反而有些心酸了,替她擦眼泪的手也慢慢地停了下来。“涵君……”庄云谦低声唤了她一下,然后猛地抱起她往榻上走去……
离开长安之后,庄云谦按照着薛逸的嘱咐,每天都让人给若舞服药。到了会稽后,也时不时地把若舞的消息告诉薛逸,刚开始还会写很多话,后来话越来越少,到最后竟然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念。
“来人,把这个送去长安。”庄云谦放下毛笔,将一条绢帕交给下人。里面依旧是那四个字。
又是一年春到来,庄云谦看着窗外蒙蒙的细雨,负手而立。
不是我不愿告诉你更多关于若舞的事,只是,知道太多她的事对你未必是件好事。我虽希望你们两个人都过得很好,却不愿意看到你们两个人再彼此纠缠。这么多年了,若舞早已经将过去的种种伤痛淡忘了。她的新生活,不是从另一个人开始,而是从她自己的心开始。小逸啊,你是不是也应该开始新的人生了?
涵君端着茶走了过来,在他身后淡淡道:“我想他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庄云谦转过身,接过她手中的茶,朝她一笑,“但愿吧。”
“你要造琴?”听到庄云谦和几个工匠的对话,林涵君好奇地问了一句。庄云谦看着那张画好的琴的图点了点头。
“送给若舞的?”涵君问道。庄云谦又点了点头。“为什么突然间要送她礼物?现在还没到她生辰啊?”涵君不解。
庄云谦终于抬头对涵君道:“不为什么,就是想在她离开前送她一件礼物。”涵君大惊:“离开?为什么要离开?离开了她去哪?”
庄云谦突然笑道:“你不必太惊慌,其实是我猜的,她没有说她要离开。”涵君总算松了一口气,“差点被你吓死了。”
庄云谦笑嘻嘻地低头看图,心中却异常地沉重。不知道我这次猜得对不对?十年了,若舞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倘若她不打算离开,那她就会一辈子待在这里,倘若她离开了,那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爹爹,你倒是说话呀!你是怎么和姑姑认识的?”子嫣摇了摇庄云谦。庄云谦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捏了一下子嫣的脸蛋,道:“好,我这就给你讲一下我是怎么认识……”
话还没说完,管家就匆匆地跑了上来,“老爷!老爷!有人给小姐送来了贺礼,还有一封信……”
庄云谦有点不耐烦被人打扰,挥手道:“知道了,放一边去吧,待会再看。”
管家踟蹰着,欲言又止,“可是,信上的字迹,我觉得有点像……”
听到这话,庄云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拿过管家手上的信,打开:岁月悠悠,时过境迁。人事虽变,唯心不变。过往种种,云淡风轻。安好。勿念。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庄云谦却反反复复地看了十几遍。终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一般,嘴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露了出来。
涵君站在他身旁,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单纯的笑容,心里也跟着喜悦了起来。
子嫣兴奋地在跟周围的人炫耀着她刚收的的贺礼,一件十分漂亮的深红色舞衣。
半生豪情付东流,一世英才随名没。何曾悲?携酒仗剑行江湖,吹箫赏月过平生。知与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