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澡,若小安躺在床上,时差让她难以入眠,索性盯着天花板开始替周子琳算起账来——这个女人应该已经没有退路了。
杜天青把周子琳养在温哥华,就算豪宅、跑车和游艇都为她搞定了,日常生活仍是笔不小的开销。
先说“住”。温哥华的房价在加拿大是最高的,在全世界也数得着,虽然跟北京、上海还是没法儿比,但房产税惊人。温哥华的房产税由两个数值确定,房产政府估计*税率,但主要取决于所居住地区市政建设需要资金的多少。通常,正在发展扩建的区域房产税要高于市政规划已经完成的地区。像周子琳买下的这幢位于西温哥华的三层别墅,若以2500万的总价来估算,那么每年要上缴的房产税便将近15万加元。
再说“行”。即使三辆豪车一次性投入的购车费是杜天青负责的,那么,仅仅算上养车的费用,油、保险、日常维护之类,周子琳车库里的那三个大宝贝,一年也至少得花去1.5万加元。
然后就是“吃”。按照珍妮的说法,鱼翅燕窝仍属难得,每个礼拜去趟法国餐厅,和几位裸官夫人茶聚,也是偶尔为之,大部分时候周子琳还是一个人在家吃饭。日常采购都是珍妮负责,去连锁超市。温哥华的物价折算成人民币,比国内还是高出不少的,特别是蔬菜水果。一年算下来,光买买菜少说也得5000加元。
再便是“穿”和“用”。奢侈品牌的化妆品和包包,周子琳是从来不会自己买的,都是别人送的,如今虽然没有品牌商赞助了,但杜天青逢年过节仍会托人买了送给她,好像“二奶”就该和品牌包包划上等号似的。周子琳说她现在像当地人一样,喜欢一些北美的本土品牌,赶上打折的时候东西也不算贵。但穿小品牌的衣服、买打折商品,省着点花一年至少3000加元,不可能再少了。
最后还有两项必不可少的“杂项”。一项是电话费、有线电视费、上网费之类的,一年大约2000加元;另一项就是回国探亲的飞机票,无论如何,周子琳的父母仍在国内,每年回国一次探望双亲,不算勤吧?这笔开销大约是2000多加币。这最后两项加起来就又接近5000加元了。
因为算的都是最基本的生活成本,像添置家具、旅游、看电影、听音乐会这些开支就免了。更何况,周子琳现在没有工作,她又在念书,进修工商管理的学费都还没算在里面,将来等孩子出生了,开销无疑会更大。
如此,周子琳在温哥华呆一年,仅仅是她一个人,开销就不小了:房产税15万加元 + 养车费用1.5万加元 + 吃饭0.5万加元 + 穿衣日用0.3万加元 + 杂项0.4万加元 =17.7万加元,折成人民币就是106万元。
杜天青汇来的那点零用钱,一旦中断,她的后半辈子显然就无着无落了,更别说还得兼顾肚子里的宝宝。就算她出国前,靠着拍戏和其他渠道挣着了一笔钱,要长期维持眼下的奢华生活,想来也不易。
若小安回忆着周子琳提及孩子的事情时,眼中既忧虑又温柔的复杂神情。现在,作为一个母亲,她最关心的也许还不是自己的生活,而是未出世的亲生骨肉的将来吧。那么,她会开出什么条件呢?
若小安相信,比自己年长的周子琳,作为一个女人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她们都是聪明女人,活得十分现实,所以打从心眼里都相信,选男人就如同投资债券。事业有成、钱袋饱满的男子是“绩优股”,是女股民竞相追捧的对象;这样的“绩优股”多值壮年,虽早已成家、受到“内部人”(妻子)的控制,但“绩优股”仍能穿梭于花丛之中,潇洒快活;而“内部人”却活得很累,因为她们的“控股”地位并不稳固,经常要面临“第三者”的恶意收购。年轻女子们并未将做第三者视为畏途,她们认为,两个(或多个)女人比赛性魅力是一场“公平竞争”,最好是先做“债券”(第三者),再争取“债转股”(由情妇成为妻子)。如此“炒股”虽然艰难了一些,但总比买一只前途未卜的“原始股”要好。
如今,周子琳也不可阻挡地开始走下坡路了。她通过做“债券”积累了原始资本,眼下,如果孩子的生父真是那个叫大伟的造型师,那么是不是表示她想要动用前半生积累起来的原始资本,去买下一只被她看好的“原始股”呢?这无疑是冒险的。前半生“物质”过了,后半辈子就可全身心构筑自己的精神家园了?
现世的你我他,真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若小安对此表示怀疑,她就在这样的疑问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中午。下到一楼,周子琳正捧着一个马克杯,坐在餐厅的橡木椅子里等着若小安。
“待会儿,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去喝下午茶?和徐太太约了在downtown见面。”周子琳见若小安犹疑,便做了一个打高尔夫球的挥杆动作,“喏,昨晚跟你提过的,也住在这个社区的,那个从重庆来的‘第一夫人’,很喜欢玩高尔夫的那个。”
若小安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从周子琳手里接过了一杯温热的黑巧克力。从图案来看,这两个马克杯显然是定制的,周子琳手里那只画着一颗红心,里面写着一个“倩”字,若小安手里这只有一模一样的花纹,只不过红心里写着一个“伟”字。
果然。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他呢?”若小安举起手中的杯子,把“伟”字亮给周子琳看。既然女主人亮出了手里的牌,那么,若小安也不打算遮遮掩掩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走了。”周子琳也是淡淡一笑,像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回国了,在我怀孕快七个月的时候。他在国内接到一个大case,放弃了可惜……”
没想到,周子琳回答得这么痛快。
“所以,孩子真是大伟的?”事关重大,若小安必须得到更加明确的答复。
周子琳喝了一口茶,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对这样的误会过多解释,只轻轻地说:“他,肯定也和你一样想吧。”
在此之前,若小安从未将昔日影后的绯闻放在心上,但看着眼前的女人,听着她毫无情绪起伏的故事,周子琳与她那位御用造型师大伟的那段绯闻,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原来,她决绝地告别影坛,离开海州,在完全陌生的温哥华定居,以为能开始一种新生活。当然,是被杜天青“资助”的新生活。男人想要创建一个秘密海外金库,而她想要一个一劳永逸的秘密新世界,于是一拍即合。就像最开始那样,他们是纯然的合作伙伴,互相利用。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周子琳最终还是没能完全掌控住自己的情感。
“你爱上大伟了?”若小安平静地问道。
周子琳轻笑一下,认真地反问道:“如果我说我爱上姓杜的了,你信吗?”
若小安皱了皱眉,因为眼前的女人给出了一个让人不安的回答。这完全与女人之间的嫉妒无关,若小安是纯粹地担心她,担心这个动了真心的女人。
孩子的生父并非大伟,却真是杜天青的?
张一鸣说,杜天青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若小安越想越后怕,好像铤而走险的不是周子琳,却是她自己似的。女人呀,这又是何苦呢?
“那你和大伟?”若小安试探性地问。
周子琳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缓缓道:“其实,我和大伟,我们一直都情同姐弟。所以那会儿才拿他炒绯闻,就因为安全……大伟真是个很能聊的人,让我不至于很寂寞。你明白吗?我的要求一点儿都不高,甚至都不要求他能真的抽身来看我,可他居然能够一整个月完全不给我打一个电话,我又不能随便打给他。真是越想越气。”说到后来,当若小安意识到女人口中的那个他已经从大伟转换成杜天青时,周子琳的情绪已然有点激动了。
“温哥华离海州,毕竟这么远,很多事,未必都照顾得上。”若小安既想宽慰周子琳,又很想打探杜天青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
周子琳眼皮一抬,深深看了一眼若小安:“你觉得自己比我更了解杜天青吗?”还未及若小安作答,周子琳已兀自摇起头来,她的双眼突然黯淡无光,幽幽地说,“你能想象吗?他曾经暗示我,要我去巴结那个陈维高。你懂我的意思吗?”
若小安一怔。
“他要我跟陈维高上床。你能想象吗?”周子琳死灰似的眼底,忽然燃起一星幽蓝的火苗,“我根本不指望他能给我什么名分,我也不要那些虚名,我只想做他的人,待在他身边……”
因为若小安的能干,一日日突显出周子琳的“无用”,于是杜天青开始不露声色地疏远周子琳,并逐步减少乃至中断资助,温哥华也不再作为其资金转移的海外基地了,他决绝地彻底放弃了这个女人,以及这座城。
不管大伟出于什么目的,周子琳利用他来填补杜天青缺席而造成的情感空洞,其实已很明确。但从眼前的事实来看,就算没有大伟这个人,杜天青要废弃周子琳,也只是早晚的事。若本就无情,又何来嫉妒?
她只是一枚棋子,却在棋盘的虚拟厮杀中,有了舍身赴义的壮烈之情,以为那只操控她的大手,会怜惜她因他而受的伤痛。痴。
用感情要挟男人,是最傻的。进这个圈子前,她不是早该有这样的觉悟了吗?
既然一早就设计好了人生,就该按这个设计步步为营。其实,周子琳曾经非常接近“完美的人生”。主流的职业,主流的情人,撑着她,无论台上台下都脚踩祥云,毫无破绽的人生。这样完美的人生,核心就在于规划,规划的核心则在于控制。
然而,她却让自己失控了。从她嫉妒若小安的那一刻开始。
如今,爱情破灭了,钱也没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婴孩却要降临了。难怪周子琳在电话里哽咽着说:小安,你一定要帮我,要不然我肯定活不下去。
这种情况,换谁都得急。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若小安叹了一口气,她觉得周子琳目前的情况,比之前想象的还要糟糕。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周子琳反问。
“你知道的,我人微言轻。”若小安回答,她站在杜天青的角度考虑,确实认为周子琳的利用价值已经微乎其微。
周子琳突然干笑了两声:“我当然知道,”她拢了拢头发,似笑非笑地看着若小安说,“名声这东西,坏处多,但好处也不是没有,比如我人走了,但那杯茶,还没凉透。”
“我懂。”若小安明白她在暗示什么,海州那个圈子里的某些官员和商人,仍然当周子琳是杜书记的女人,至于她若小安,只是另一个女人罢了,他们两头都想巴结,所以私下里往温哥华传递些消息,也不难料想。
“你在国内,近水楼台,肯定是比我要方便的。”周子琳又道,“我也不为难你,就想让你帮忙递个话。”
“什么话?”
周子琳一笑:“你比我聪明,你帮我想想?”她已最大程度地收敛了疲态。
若小安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子琳,问道:“值得吗?”
对方一愣,终于收起脸上没有温度的笑容,郑重地回答:“我觉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