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延年益寿而万般小心,结果仍不免一死,究竟是否值得呢?
近来杜天青食欲不振,人也越来越瘦,医生劝他要戒烟、戒酒。然后抓了几副补药回来熬,若小安每次看杜天青捏着鼻子痛苦灌药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就在上个星期,周子琳刚刚替杜天青收下了来自海州电厂的250万元现金,当然是通过地下钱庄的渠道转到加拿大的。另外还有一套欧阳德旺赠送的市值2980万元的别墅,杜天青不让动,也不准若小安告诉周子琳:“她人在加拿大,要办过户手续太麻烦,先这么放着吧。”从杜天青的吩咐中,若小安明显感觉到他对周子琳的逐渐不信任。
时值2012年春天,若小安、杜天青与陈维高三人的合作,也迎来了又一番新气象。
先是陈维高以“石油总管”的身份,专程召集其在海州的子公司“海州石油”的高层开会,讨论集团旗下重负债的“万山地产”重组问题。会议进展神速,从讨论到由陈维高拍板定案,再到万山地产完全退出石油集团,仅花了一周时间。
根据石油集团控股的海州石油2011年的年报显示,万山房地产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为8065万元,资产总额为3.48亿元。
2012年4月16日,在陈维高的授意下,海州石油将所持万山地产的75%股权以1.23亿元转让给华威投资有限公司;NC国际有限公司另无偿获得余下的25%股权。而接盘的这两家公司都由若小安实际控制。
仅仅一个半月后,海州黄金海岸大酒店有限公司就以3.25亿元受让华威投资所持万山地产75%的股权。而黄金海岸也有国资背景,其主要负责人正是杜天青的弟弟杜天鹤。陈维高低卖、杜天青高收,仅仅这一过程,若小安便从中净赚两个亿。
然而,直到2012年底,海州石油向华威投资转让万山地产股份应得的1.23亿元,仍未清收。而直至“杜陈案”尘埃落定,昔日的“安姐”也已彻底淡出公众视线时,若小安仍然通过NC国际有限公司坐享海州地产25%的股权红利。
实际上,若小安、陈维高和杜天青这个“铁三角”在海州地产上的合作,仅仅是个开始。
重组后的万山地产在海州的拿地能力惊人,甚至涉及国际帆船赛事基地的商业开发,亦易如反掌。
这个紧邻海州市府行政大楼的帆船赛事工程,占地45公顷,是原海州造船厂的旧址,因老厂搬迁及新址建设达32.8亿元,海州市政府决定拍卖其中15公顷土地以补充资金缺口。
2012年5月17日,海州市国土资源局对其三宗土地捆绑转让。其中,1号宗地由28A、29A和30号地块组成,规划建筑面积4.4856万平方米,挂牌起始价9040元人民币/平方米;2号宗地由28B、29B和31号西地块组成,规划建筑面积4.9855万平方米,挂牌起始价9130元/平方米;3号宗地是由28C、29C和31号东地块组成,规划建筑面积5.2349万平方米,挂牌起始价9360元/平方米。
虽然上述土地出让信息在数家全国性媒体上公布了,但现场拍卖并未公开,部分专程赶来竞拍的外地商家亦被拒之门外,事后成交结果从未公布。
在与三家巨型国企同台竞价中,万山地产仍是最大赢家,成功拿下了最好的两宗地块。其每平方米9360元的起拍价和13.5亿元总起拍价,双双创下纪录,成为“海州地王”。
万山地产的愉快合作后,陈维高与杜天青再度联手,很快展开了新一轮的扩张。
六月,若小安回到北京处理一些杂事,头发胡同如故,只是四合院里的枣树开出了黄绿色的小花。她从杜天青那儿得到了一个振奋的消息:“海州大炼油”项目可行性报告获得国务院批复。
这意味着,在海州即将建造一座一次建设规模达到1000万吨炼油能力的炼油企业,投产后年销售收入可达300多亿元。无论对石油集团,还是海州市,这无疑都是一个“巨无霸工程”。
后来,若小安才知道,早在2008年,石油集团、省政府和海州市三方就签订了“合作意向书”,而此后四年间负责这一项目议谈的正是陈维高和杜天青。当陈维高向她陈述这个事实的时候,若小安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因为当时她的身体正在云端飘荡,在一场激烈的性爱中奔向高潮。
不过,就在这个“强强联手”的关键时刻,杜天青却病倒住院了。
那天,阳光极好,若小安刚从深圳处理完公司的几笔业务飞到北京,想休息两天再回海州,不料张一鸣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陡然大作的铃声,震碎了午后四合院里的宁静。若小安一惊,搁在膝盖上的书不慎滑落。
虽然张一鸣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杜天青只是腹痛,但她仍免不了担忧:“医生说了什么吗?”
“问题不大。”张一鸣再次宽慰她,“住个三五天就可以出院了。这儿人多,你就不用特意跑来了。”
其实不必他提醒,若小安也知道不方便。杜天青这个“一把手”住院,整个海州市大大小小的干部,免不得摩肩接踵、争先恐后,纷纷赶往医院,借探病的名义,给海州市最高实权人物送红包、献殷勤。平日找不到合适由头送礼的城中商贾,这下终于逮着正大光明的机会了,更是得抓紧时机往病床前凑。
如果杜天青有心,即使医生说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他也会要求再多住一天。多留一点时间。其实,倒也不是要贪那点礼。因为,对他自己来说,这也是个好机会,一个察人观色的机会。有时,并不是“该”来的都会来。谁来了,杜天青确实未必全记得住。可是,谁不来,他也确实会牢牢记在心里。所以,这不是病,是政治。
若小安应了,不去打扰。刚想挂掉电话,张一鸣却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其实不必急着回来,有空的话,出去散散心……比如加拿大之类的。”
若小安心里一动,赶紧追问:“你觉得温哥华怎么样?”周子琳就在那儿。
“我觉得你有必要去一趟,值得去。”张一鸣十分肯定地回答。
尽管若小安早有预感周子琳那边出了问题,但她实在不便插手杜天青的“家务事”,此刻听到张一鸣的建议,她忧虑更甚:“老头子也觉得温哥华值得去?”若小安想知道这是不是杜天青的指示。
张一鸣压着声音说道:“他什么都没说,可他什么都知道。”
看来,这件事已经不适合在电话里聊了。周子琳那边能出什么事呢?若小安迅速在心里分析着,杜天青近来往加拿大转移资产的行动几乎停止,他的绝大部分资金都让若小安通过香港的中转渠道,汇到了瑞士银行的一个户头上。上次海州电厂的250万,简直就像是给周小姐的“分手费”。
可是,杜天青这么狡猾的老狐狸,又岂会惹毛周子琳?即使她够聪明,也不一定能马上感觉得到自己的危机。
那么,温哥华出了问题,又会是什么问题呢?
如果说此时若小安还在犹豫加拿大之行的必要性,那么,八个小时后,她就已经坐上了从北京飞往温哥华的波音767。因为,半夜里,她又接到一个电话,而这次打电话来的人,正是“麻烦”本身——周子琳。
她在电话里说希望若小安能看到同为女人的份上,帮她。是的,她们同为杜天青的女人。
两通电话,都很要紧。张一鸣是提醒若小安应及早处理温哥华的“麻烦”,而周子琳则是恳请她解决温哥华的“危机”。无论是麻烦还是危机,都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若小安再一次成了空中飞人。她无从选择,只能向前。
坐了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到温哥华已是晚上九点多。黑沉沉的天飘着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阵也就停了。周子琳亲自来接机,若小安一见到她,就吃了一惊——周小姐穿着一件腰身宽大的咖色长裙,黑发微卷,慵懒地散在肩上,而且挺着个大肚子。
“八个月零三天。”她面无表情地说。周子琳到温哥华已经快一年了,期间杜天青曾到过一次加拿大。但是,周子琳怀孕的消息尽然封锁得这么好,若小安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她暗暗地想,自己不清楚的事情,肯定还有更多。
尽管周子琳说不想太高调,所以就没派司机,而是自己开车来接若小安。但是,那辆引擎轰鸣的兰博基尼,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个低调的家伙。若小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车里红黑相间的内饰,让她想起穿斗篷的吸血鬼,一种暗含危险性的华丽。
“我的笔试一次就通过了。考试那天,办事员问我考英文还是中文,他还特意说如果考中文,中英文都会显示,我坚决说英文,结果被赞了句‘good girl’……”提起在温哥华拿到驾照的事情,周子琳的神态语气,似乎比怀了身孕,更令她兴奋,“我先打电话问了好几个教练,有的说要看书,有的说做网上的模拟题。我直接选择了做题。认认真真做了好多遍,直到正确率达到90%以上。考试前我通过ICBC介绍的翻译把中国驾照译好了,十分钟不到就翻完了,花了20刀……哦,我还报了SFU,西蒙弗雷泽大学的工商管理课程,已经读了半个学期了。你想得到吗?哈,我自己到现在为止都觉得很荒诞……”她一边开车,一边和若小安絮絮叨叨,似乎是很久没跟人正经说话了,终于逮着一个,便使劲讲个不停。
“是为了孩子的事吗?”若小安硬生生地中止了周子琳的自言自语。
兰博基尼停在十字路口,路边有个垃圾桶,一只臭鼬正大模大样地蹲在上面,捞出一个空碟子,舔得聚精会神。直到车子重新启动,若小安都盯着那个贪心的小家伙看。车里没人说话,雨后的空气从驾驶座那边的窗子飘进来,滞了滞,终于又从副驾驶这边的窗子溜了出去——它也受不了车里的气氛,太压抑了。
“你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聊。”周子琳语气平淡,下垂的嘴角却蓄满悲伤。
若小安还记得张一鸣曾在电话里说,杜天青什么话都没讲,但他什么都知道了。那么,孩子的事情他也知道了?无论如何,她都是他供养的女人。作为男人,尤其是到了他这个岁数的传统男人,老来得子定是值得欢喜的稀罕事。但作为身居高位的省级官员,情妇和私生子的问题,绝对是个危险的信号。
然而,周子琳又为何要不顾“财神爷”主张低调的训诫,铤而走险怀了孕呢?
在男人和女人的游戏里,凡是能用钱摆平的事都容易处理,一旦牵涉到感情,麻烦就来了。若小安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周子琳,这个昔日在大银幕上风情万种的女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开着她用杜天青的钱买的豪华跑车——一个冰冷的大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