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风烈洗完澡下楼,只见司南正伏在茶几上看着一叠打印的东西,一边还做着笔记。
“咦?有书桌不用,蜷在这里干嘛?”奚风烈道。
司南回头看看她,然后扬起眉,头也不回地伸手摸起茶几上的眼镜戴上,又扶着镜框郑重其事地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好几个回来。
奚风烈不自在地扯扯身上的羊毛衫,扭捏道:“我……没带毛衣。我的那件太薄了……也穿了有好几天了……所以……”
她穿着那件原属于司南的、被她洗得缩水了的羊毛衫。这毛衫经由她死撑活拽,终于能勉强上身,只是那衣袖已经成了七分袖,那下摆也极短,几乎要露出她的肚脐来。
她看看自己,又看看他,问:“很难看吧。”
司南眨眨眼,拿下眼镜,指着餐桌上的一个保温杯道:“先把姜汤喝了。”
奚风烈走过去打开杯盖一闻,竟然还是放了红糖的。
“哟,没想到司南大少爷竟然还懂得要放红糖。”她捧着保温杯笑道。
司南横了她一眼,站起身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怎么着我也独自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弯腰拿起放在沙发上的羽绒服和手套。
奚风烈见状,赶紧放下保温杯:“怎么?要出门?”
“嗯,”司南套上羽绒服,“出去办点事儿,很快就回来。”他又戴上手套。
“什么事儿这么急?不能等天气好点吗?看样子像是要下雪呢。”
奚风烈绕过沙发,抢在他弯腰之前拿起围巾递给他。
司南微笑着接过围巾,什么也没解释,只说了一句“一会儿就回来”,便转身向大门走去。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来说道:“外面冷,你今天就哪儿也别去了,回头我从菜场带点菜回来。”
见奚风烈要跟过来,他又冲她摆了摆手,“别过来了,门口风大,冷,当心冻着。”
呃,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肉麻?!
奚风烈不禁眨眨眼。
司南也觉着这话说得有点不太对味儿,便又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说:“有两天没打扫卫生了吧,把家里擦擦吧。”
奚风烈戴着橡胶手套,手里拿着抹布,一边擦着书柜一边回想着刚才司南下“命令”时的语气。
如果换作是在前几天,就冲他这颐指气使的口气她也不会听他的。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听他这么说……倒也不是很惹人讨厌。
何况,是有几天没打扫卫生了。
奚风烈擦完一排书柜,又转战到另一排书柜前。
这一排柜子里收藏的全是些外文书籍。她随手抽出一本书脊上烫金的原文书,突然发现那些扭胳膊摆腿儿的花体字母并不是英文,便翻开瞅了瞅。只见书里的字母比她所认识的那二十六个又多出几个来——字母A、O、U的上方各多了两个点。
俄文?不像,奚风烈摇摇头。或许是德文吧。
她放下这一本,又抽出另一本。
这一本的字母倒是跟英文字母差不多,只是拼出来的单词都感觉似曾相识,仔细看却又是素昧平生……不对,有个认识的,“le”,法文“那个”,歌词里常见。
奚风烈把这一排外文书打量了又打量——这么说,那妖孽至少认识三种文字?——她又低头看看下方的那一排书——或者更多?
教授、博士,又在国外教书多年……那么,就算他跟奚晨月一样二十岁就大学毕业了,然后再攻读硕士、博士、教书……那他现在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十出头了吧……可看他那张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最多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不得不说,妖孽就是妖孽,驻颜有术!
想到这儿,奚风烈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邻居来。
那位邻居叔叔也有一张长不大的娃娃脸,以至于没几年他老婆看上去就比他老了好多。后来,也正因为这张桃花脸——据奚风烈判断——那叔叔惹上了桃花债,当年人人称羡的一对小夫妻最终以离婚作为收场……
唔,倒不是说这妖孽的下场也会这么惨,只是,做他的老婆压力一定不小……不过话说回来,能做他的老婆,怎么着也得是个硕士生吧。俗话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儿……
啊呸!瞎想什么呢?!人家娶什么人关你P事!
奚风烈粗鲁地把那本原文书往回一塞,却不想惊动了一只寄居于书籍间的“房客”。那“房客”瞅着奚风烈没留神,便沿着书柜边缘飞快地爬了出来。
奚风烈的眼角只看到一个挺大的小黑点儿往前一窜,便本能地用抹布一扫。那黑点“啪”地一下掉在了地毯上。奚风烈定睛一瞧,不由吓得大叫一声往后跳去。
“啊!蟑螂!”
可惜,空荡荡的别墅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没人来替她灭蟑螂。而且,她这么往后一跳,恰好错过了最佳的灭蟑时间。
那蟑螂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没命地四处逃窜,眨眼间就窜下书房的台阶,窜进了客厅。
“啊!”
“蟑螂!”
“啊!”
“啊啊!!”
奚风烈一边惊叫着,一边跟着它。她想踩死它,终究觉得恶心,没敢下脚。
小蟑螂被她的尖叫吓得魂飞魄散,偏偏这房子还很空旷,没什么家俱。它一转弯,逃到电视柜下。可恨这电视柜下方竟然也没有一丝能让它钻进去的缝隙。它绝望地缩在电视柜下,假装自己不是在某人的家里,而且在空旷的田野里。
可惜,奚风烈不能假装没看见它,她尖叫着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顺手就往蟑螂身上丢去。
那蟑螂也逃红了眼,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它猛地向奚风烈脚下扑来。
“啊……”
奚风烈吓得又是一阵尖叫,来回倒着脚地乱跳,却突然感到脚下一阵古怪。隐约间,她感到她似乎踩着了什么,而且,似乎那东西还发出“扑”地一声响……奚风烈意识到,很有可能是她一脚给踩了个正着……
想到这,她不禁又尖叫了一声,抬腿踢掉拖鞋,人往相反的方向窜去。结果还没跑两步就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司南扔掉手里提着的袋子,伸手接住奚风烈。
他远远地就听到她一声紧似一声的尖叫,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可这会儿低头看看她,似乎除了脸色苍白了点,也没什么呀……
“蟑螂……”奚风烈闭着眼,颤着声音尖叫道。
“啊?!哪里?!”
虽然还搂着奚风烈,司南的动作倒也不减麻利,扯着奚风烈一同往后跳去。
奚风烈睁开眼,只见司南警惕地四下张望着,那紧绷的脸色显示,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级战备中。
哟,原来这位也是个怕蟑螂的!
奚风烈眨眨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司南诧异地望着她。
却只见奚风烈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她扶着他的肩,点着他的胸膛边喘边笑道:“原来,原来你也,你也怕蟑螂……哈哈……你,你一个大男人,哈哈,竟然也怕蟑螂……”
看着她笑靥如花,司南心头突然一动。出于本能,他一把把她扯进怀里。
奚风烈的笑声嘎然而止。
他的眼神……
他看她的这种眼神她一点都不陌生。当他第一次吻她时,也是这么看着她的……
可是,他今天没吃晕车药呀……看着眼前那张渐渐放大的脸,奚风烈模糊地想。
司南放开奚风烈,低头瞅着她的脸。
奚风烈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她软软地靠着他,眼神迷朦,嘴唇因某种……众所周知的原因而红润欲滴。
司南的心跳又一阵不稳,他浅浅地吸了口气,扶着她站好,拇指轻轻擦过她嘴唇的边缘。
奚风烈的“虎躯一震”,此时方清醒了过来。她二话不说就抬起手来。
司南以为她会学着电视里被轻薄的女子甩他一个耳光,便本能地往后躲去。
谁知奚风烈的手却直奔向他的额头。
她一手搭在他的额头上,一手搭着自己的额头,嘀咕道:“没发热呀。”
司南挑起眉。
奚风烈又瞪着眼在他脸上搜索了一番,问:“你打的回来的?”
司南摇摇头,皱着眉头躲开她的手,“就这么近,要打什么的?”
奚风烈歪歪脑袋,似乎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
“怎么了?”他问。
“你没吃晕车药吗?”奚风烈问。
“我又不出门不坐车的,吃什么晕车药?……”司南忽然醒悟过来,不禁眯起眼瞪着奚风烈。
奚风烈撇撇嘴,抱怨道:“那你发什么神经!”
她转身走开。看看依旧拿在手里的抹布,她满意地点点头——吻到忘情时,她记得她的手曾经圈着他的脖子来着……即使是在那种让人分神的时刻她都没丢下这块抹布,唔,只能说她的定力还不错。不错不错,果然不错,至少她丢脸还没丢到家!
被她抛在身后的司南噎得差点一口气儿上不来。发神经?!吻她是发神经?!他看她才是个大神经!大条的神经!!
奚风烈没走出两步就发现脚下一片冰凉,而且是一只脚。她低头一看,这才想起她把拖鞋给甩了出去。抬头一找,只见那只拖鞋正静静地躺在落地窗前。而那只不幸遇难的蟑螂则肠穿肚烂地倒毙在茶几不远处。
奚风烈忍不住一阵恶心,正要绕过那只蟑螂,却被司南抓住手臂又扯了回去。
“你说什么?!”他神色不善地瞪着她。
“我说什么了?”奚风烈冲他眨眨眼,又瞅瞅那只蟑螂,然后又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道:“哦,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原来你不怕蟑螂呀。那真是太好了,这尸体就归你处理了。”
她推开他的手,远远绕开茶几,单脚蹦到落地窗前去捡拖鞋。
可看看那只鞋底上沾着的东西,她只觉得一阵难受,便推开落地窗走到草坪那儿,拿鞋底在草坪上死劲儿地擦了好一阵才算罢休。
她回到别墅,关好落地窗,一转身,只见司南站在电视柜旁,用两只手指小心地拈起地上的笔记本。
他一脸嫌恶地看看那本笔记本,瞪着她道:“你拿我的笔记本拍蟑螂?!”
“是啊,”奚风烈大咧咧地笑着走过去。看到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她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到他不豫的脸色,她赶紧又补充道:“不过没打着。”
“不管打没打着,这都不是用来打蟑螂的!”司南咬牙道。
奚风烈低头看看脚上那只超市买的绣着粉色红心的拖鞋,翘着脚趾嘀咕道:“我这鞋也不是用来踩蟑螂的呀……”
司南的下巴微微一抬,眯着眼不悦地瞅着她。
奚风烈到底有些心虚,闪烁着眼神指着刚才被他扔在地上的纸袋道:“你都买什么了?”
她的神色多少让她露出一点马脚,司南何等精明,立刻便注意到了。
他微一皱眉,眼珠一转也就明白了过来——这奚风烈,果然是个太极高手,轻而易举就骗着他绕过了那个她不想处理,也不太好处理的“事件”,顺便还让他心甘情愿地帮她处理了那只蟑螂的尸体!
司南的眼睛不由又眯了眯。
奚风烈被他看得好一阵不自在,便转身走过去拎起那些纸袋,“我瞧瞧你都买什么了。”
她打开纸袋,从袋中掏出一件鲜艳夺目的大红色女式羽绒服,不禁回头看看司南。
司南弯腰收拾起茶几上的资料,以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说道:“南伟家有个羽绒服加工厂,路过时正好看到他们有新货出来,顺便帮你带了一件。”他又指指另一个袋子,“那几件羊毛衫也是镇上的厂里做的,专供出口的,质量挺不错,你将就着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