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司南嘟嚷了一句“有事打分机”,便躲进地下室去研究他那些对光敏感的菌株了。
奚风烈收拾完桌子,又洗了碗,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舅妈扯扯八卦,顺便打探一下妖孽的进化史,就只听二楼上响起一阵鬼子进村的曲调——她的手机。
自从闯祸后,奚风烈的手机就没有响过,而且,知道她这个新号码的只有一个人……
她心里一拎,赶紧奔上二楼。一看号码,果然是奚晨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刚接通信号,还没等奚晨月出声,奚风烈便一连声地问道。
电话那边,奚晨月似乎有点惊讶。停顿了一下,她说:“好吧,看来你还算有点良心。”
奚风烈早就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所以直接忽略了过去,追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奚晨月笑道:“别紧张,没出事,只不过是……你知道,这回你闯的祸可真把我吓着了,我都没来得及仔细想上一想。昨晚我把整个事件都回想了一遍,然后突然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什么不对劲?”奚风烈问。
“我们是不是有点太做贼心虚了?”奚晨月说,“其实只要把车还给他,我们就没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了……”
奚风烈说:“可我还打了他……”
“你打他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他身上有什么伤痕?打没打人可不是凭谁的一句话就能定罪的,是要讲究证据的。就算没物证,至少也该有个人证,”奚晨月不无得意地说道,“不过,好象当时除了你我就没有其他人看到他被打,和被人绑起来。所以说,其实没有证据证明他被人打过,不是吗?”
奚风烈茅塞顿开,心情一下子变成开朗起来。
“对呀!”她高兴地叫道。
“不过还是有一个问题——那车。”奚晨月道。
对噢,还有那车……那可是现成的“贼赃”。
“我想过了,趁着他也没有反应过来,你赶紧把车还回来。”奚晨月说。
“好的好的。”奚风烈连声答应。太好了,终于看到亮了,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你把车停到我们公司斜对面那个修车厂的停车场里去,”奚晨月又说,“其它的事我来处理。还有,为了安全起见,你暂时还是别露面的好,等我确认安全之后你再露面,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过年了。”
挂了电话,奚风烈长舒一口气。当逃犯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呀……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这么冲动了!
于是她拿起车钥匙冲进车库,开着悍马兴冲冲地走了,一点儿都没想到要通知司南一声。
地下室里,司南听到发动机的声音,便从显微镜上抬起头来。
蓝天、白云、枝叶稀疏的行道树,以及洒在柏油马路上的斑驳阳光……
奚风烈摇下车窗,不顾扑面的寒风,尽情享受着这些她以为再也享受不到的一切。甚至包括前面汽车排出的尾气。
自由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挥挥手,赶走那呛鼻的废气味。在搞出这件乌龙事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可以正大光明走在路上的权利也是这么宝贵,原来人们太容易熟视无睹,一些寻常小事很容易就被看作是理所当然。
一辆荣威赶上来,驾车的男子好奇地打量着她——或者说是打量着这匹悍马。奚风烈冲他友好地笑笑,对方也回了她一个微笑,然后加速离去。
奚风烈往座椅里瘫了瘫。在逃亡的这几天里,她努力不去想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可再怎么假装天下太平,假的就是假的……此刻的轻松才是真正的惬意。她冲自己咧嘴一笑,伸手扭开车内的音响。
电波中,女主播絮叨着近日将有寒流来袭,男主播则按惯例在一旁插科打诨,两人就春节期间的天气状况一番饶舌,似乎共同认定,未来几天的天气不容乐观。
奚风烈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暗想,春节一定是好天气——在这样的阳光下似乎很难想象天气会有不好的时候。
她转了一个台。顿时,车厢里响起一首老摇滚,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这老旧的歌词立刻让奚风烈想起那只妖孽来。
相遇、相识,相互琢磨……只是,或许从头到尾琢磨的只有她一个人吧。
奚风烈向来把自己设定为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一座不需要费力气,任何人都能一目了然的城市。而那只妖孽……表面看来,温文的他似乎也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欢迎任何人的到访。但如果谁真有心想要进城,可能连城门都找不着……
……她也只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才遇上那只躲在城里的妖孽……
电波中,黑豹乐队继续唱道:“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哈!这简直就是那只妖孽的真实写照!
前方十字路口。
从这里右拐,是通向城区的六车道大马路。一直向前,是一片新兴的小区,奚风烈和奚晨月合租的公寓就在那个方向。看着远处渐近的红绿灯,想起上次路过这个路口时的凄惶,奚风烈陡然生出两重天的感慨——果然是坏事做不得啊!
临近变道时,她眨眨眼,又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已经连续穿了三四天的皮夹克。
奚晨月说,她还需要再躲上几天,那么,或许她应该先回公寓去拿点换洗的衣物……
奚风烈向来是行动派,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她猛地一踩油门,趁着最后一秒绿灯窜过斑马线,向着公寓直驶而去。
打开公寓大门,奚风烈一眼就注意到了异常的地方。
首先,客厅的茶几上竟然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有着轻微洁癖,且对灰尘过敏的奚晨月是绝对不会允许家里有这东西存在的。其次,茶几上奚晨月的笔记本电脑盖子还打开着——这可不是那个所有的笔都要按照同一角度放置的奚晨月会做的事情。
奚风烈又四下搜寻了一番,最终得出一个令她不安的结论:奚晨月已经有好几天不在家了。
她会去哪儿了呢?
难道是她早就被警察抓走了,电话里只不过是在安慰她?——奚风烈那离奇的想像力似野马般奔腾起来。紧接着,她忽然想起她似乎又回公司去上班了……那么,难道是那个不要脸的老板威胁她,甚至威逼她……
……奚晨月不会被人逼着以身伺仇吧……
这么想着,奚风烈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她赶紧掏出手机拨奚晨月的电话,可铃响了数遍之久都没有人接,奚风烈不禁更加着急。她顾不上拿衣服,转身下楼冲进悍马,开足马力向着奚晨月的公司急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