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显一袭儒巾，负手立于殿中，一身白袍的褥檀正在缓慢的踱步，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二人在。由于利鹿孤神秘遇刺，褥檀怒杀宫殿侍卫队长和内廷总管，以及乐都城守，当然是罗织罪名，利鹿孤遇刺一事暂时还不宜公开。同时，趁机对内卫机构进行了大清洗，将动摇分子全部清除，以秃发部族人为主，汉族豪强之后为辅，重组权力结构。
利鹿孤身体欠安，于内廷修养，军国大事，都委于褥檀。
褥檀踱了几圈后，轻轻扶着尊位上的雕龙，道：“自崔先生来投我以来，尚未献一策，不知何故？”
崔显躬身行礼道：“自南下以来，武威王（利鹿孤）所行，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崔显不必多言。”
“那如今，崔先生以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呢？”褥檀拿起桌上的一支朱笔，仿佛对那红色的狼毫很有兴趣。
“崔某不才，有上中下三策，供武威王及车骑大将军选择。”崔显此时故意把利鹿孤和褥檀并列，显然他认为褥檀接班已经成为定局。
褥檀放下笔，双目不由一亮，道：“愿闻其详。”
“上策乃再攻蒙逊，夺取张掖，全有河西。”
“蒙逊？”褥檀眉头微皱，道：“我方与蒙逊媾和，墨迹未干，人质在手，此时攻之，非义也。”
“回车骑大将军，蒙逊所志不小，加上占据张掖形胜之地，东可窥姑臧，南可取西平，西可控西域，北可连柔然，实乃我心腹之患，加上最近一直有神秘任活动在蒙逊左右，虽经查不出，但非北魏即南朝，可见中原势力企图和蒙逊勾结染指河西，大将军不可不查啊。”
褥檀不由沉吟，崔显见褥檀尚未表态，又道：“蒙逊如今虽正在厉兵秣马，然男成，段业之变造成的人心动荡尚未消除，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乐蒙逊对其兄长的手段，倘若我们雷霆闪击，当可一举荡平。”
褥檀思虑半响道：“先生此计虽妙，然出尔反尔，是为不信，不如先生把三策踱说出来，也好有个比较。”
崔显心中不由一阵失落，还是强自肃容道：“中策乃伪投姚兴，助其灭掉乾归，换取姚兴的支持。”
褥檀拊掌道：“此计甚好，如云也传书，让我立即挥师东向。”
崔显道：“若用此计，乾归必然败亡，而姚兴业必然对我信任有加。”
褥檀奇道：“既如此，先生为何把它列为中策？”
“乾归与我同族，他日必当一统，疥癣之疾也，若交姚兴，不过便取姑臧尔。”
褥檀道：“姑臧有山川之险，可镇西土，据之则凉州尽我有也，此乃长兄既定之策，先生可是以为有所不妥？”
崔显再拱手道：“先王此计固然不错，但是，倘我等现在与姚兴交好，藉姚兴之力，临吕隆之衰，姑臧必可拔之，然我取姑臧，便成河西众矢之的，四战之所，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褥檀摆手道：“以先生之才，将士之勇，城池之坚，当无差错。不知先生下策为何？”
“下策自然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褥檀道：“如此甚好，我以为，上策太过冒险，下策太过冒险，中策稳妥可行，如是，请先生与成公绪成大人，赵振赵大人留守，三位务必辅佐好文支，若敌来攻，切勿出战。我亲自提兵东向。”
崔显拱手道：“崔显遵命。”
褥檀显得很兴奋，与以往沉稳内敛的作风大不相符。一出宫殿，立即高声道：“点集，点集！”
手下传令兵闻言，立即向四面八方跑去。那时候胡族大多兵民合一，平日放牧，战时点集出征，褥檀此言，无异于动员令。
行若疾风的旋风骑兵迅速集结，文支由于要留守乐都，此次褥檀特意带上了八弟文真。
……
距候辰关5里的小径上，杜渐和如云找到了雨荞所带的50轻骑，杜渐和如云在外尽享风流，雨荞和众将士却既要躲避罗敦的哨骑，还要身被烈风暴雨，苦不堪言。当然，杜渐和如云已经重新上了易容，雨荞一见杜渐，几乎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就想扑入杜渐的怀中让他温暖自己的身躯，向他倾诉自己的委屈，但终因在军中而罢。杜渐看着带着面具的雨荞面容憔悴，真实容颜可想而知。一思到此，心中不由一酸，自己的女人，却没有办法让她住在宽敞明亮舒适的大房子里，相夫教子，却让他和自己一样，在血腥残忍的沙场上奔波，时时都有生命之忧。
为什么总有人为了自己的欲望要让天下苍生来买单，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战争，永远有杀戮，永远有不平？先贤们所说的种种究竟是对是错？
杜渐的心中虽然怒海波涛，表面却依然淡定从容，对他的士兵们道：“对这位如云姑娘，我们开始造成了很大的误会，事实上，她，是我们的朋友。”
士兵们听了，不由窃窃私语，但杜渐坚定而凌厉的目光制止了他们，杜渐接着说：“这位姑娘把我们引向东方，是因为，金城，有一个巨大的口袋在等着我们！”
士兵们一下炸了锅，“是谁！”，“将军，究竟是谁要害我们？”，“将军，死去的兄弟死的好冤那。”，“是啊，将军，要给他们报仇啊！”
杜渐等他们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挥手示意安静，沉声道：“本将自奉命南下以来，沿途派向南方的哨骑全部被杀，据这位如云姑娘的情报，根据我们的日程，乾归长子乞伏炽磐曾亲率5000骑在金城北30里设伏。”
士兵们都静静的听着，杜渐考虑此时还不宜将摩诃班的事情向士兵们托出，因言道：“天幸我等有贵人相助，逃过此劫，王将军，那被俘的道人最近如何？”
雨荞答道：“每日一言不发，与过去并无二致。”
杜渐点点头，又望着士兵们说：“如今我等深入敌境，后退无路，前方乃是雄关罗辰，而且，乾归的轻骑就快追上了，弟兄们，你们是要坐毙当场，还是死中求活？”
士卒们齐声高呼：“死中求活！死中求活！”
杜渐满意的颔首，道：“如今我军主力与罗敦相持与候辰谷，倘若我们由此东向，出其不意，造成混乱，若能助姚帅夺取候辰谷，那就是盖世奇功啊。”
士卒们仿佛又看见了无尽的希望，因士气大振，杜渐趁机道：“全体上马，直取候辰谷。”
轻骑们呼喝着上马，全力奔驰，杜渐落在后面，看着被俘的道人，笑道：“天乙子，沐析问候来迟，道长别来无恙呼？”
道人吃力的张开久闭的双目，吃惊的看着杜渐，半响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