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郑帅。我走了。”
东峪进门,这人出门,在门口错身而过。这人身材不高,人很精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在棕褐色的脸上格外突出,此人机敏而帅气。
东峪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想:这么重要的军情,如果一个人有了闪失怎么办?
一见东峪到来,郑孝杰显然很高兴,大声喊:
“东哥,你可算来了!有个急事儿,想找你商量一下。”
“什么急事儿,你说?”
东峪以为是刚刚听到的军情,很坦然地坐在郑孝杰旁边,等他发话。
“是河州刺史来报,说几年前发现了一具身着皇家骑马异装的皇子尸身,因为朝廷没有发出有皇子死亡的讣告,所以不敢擅自处理,一直压到现在。公主在军营,能不能让她去认一认,到底是前朝还是今朝皇上的亲族。”
“这——公主乃女流之辈,见到尸身,岂不害怕?”
“能否问一下公主意思?”
“可以,我这就叫她过来。”
东峪出了中军大帐,不顾军营里的一派繁忙景象,快步走回自己的营帐。
东峪的帐内,嘉莹正在看骑兵盔甲。深红色的,很是漂亮,她跃跃欲试。
“嘉莹,随我去罗帅帐内,他有事儿找你相商。”
“找我?”
“大唐皇族你是否都认识啊?”
“不敢肯定,有些人是不认识的。加上我曾经失忆,很多人的印象模模糊糊的。”
“郑孝杰说河州刺史让我们去认一具大唐皇族的尸身,你敢去吗?如果不愿意,我就回绝了吧?”
“怕——我倒不怕,就是河州刺史是不是个可靠的人?万一是武媚娘设的圈套,我们岂不是要被动吗?”
“那我就回绝了吧?”
东峪转身往回走。已经迈出营帐,嘉莹喊道:“东峪,等等,我随你去见郑孝杰。”
“你想好了?不要令我们再度陷入截杀的怪圈儿。”
“嗯,想好了,没关系。”
东峪搀着嘉莹,两人一起向郑孝杰的中军大帐走去……
“折冲都尉长郑孝杰拜见公主!”郑孝杰见士兵装扮的嘉莹和东峪进来,连忙跪地拜见。
“平身!不必多礼。以后准你叫我沈先生吧,以免别人怀疑。”
“是,公主——啊——沈先生。”
“我可以去认尸身,但不相干的人,比如河州官员等,只能在外等候,你只说是长安派人来辨认即可。你和邱东峪随我来。”
“是,属下遵命。”
“那好,我们出发吧。”
三个人骑马带领手下二三十人,轻装简从跟随河州刺史的人向尸体的存放地而去。
“这是要去哪里呀?”嘉莹问。
“武后在全国建大云寺,那个皇族就在大云寺的地宫中,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讽刺吧!”郑孝杰小声回答。
“这个人是谁发现的?”
“鄯州总兵在吐谷浑和吐蕃在激战后的丛林中发现的。”
“死因为何?”
“乱箭穿身而死,死状凄惨,不忍目睹。”
“嘉莹,你去那里行不行啊?我怕你受不了。”
“不怕,一路上,追杀无数。我早已把生死看淡。”
说完嘉莹陷入了沉思,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满身箭伤的熟悉身影,一晃儿消失了。这个人是谁呢?
在一个树木很少的山包下,有一个地宫非常明显。地宫上,是刚刚修建的大云寺,正在涂漆,绘画。
地宫的入口,在大云寺佛塔的二三十米处的山洼里,杂草丛生,树木枝横,挡住了入口。
河州刺史命人拨开杂草,一个一米八九,近两米的地宫入口显现出来。官兵带人先进去了,嘉莹和东峪跟着郑孝杰缓慢地往里走,一股霉味儿扑鼻而来,两旁墙上每隔两米就有一对灯,灯里注满灯油,把阴暗悠长的地道照得亮如白昼。
走了约两里路,才到了存放贵人尸身之处。一个巨大的棺椁矗立在三四十平方米的地宫宫室内。
官兵们小心翼翼地打开棺盖,十几个人举着火把照明,沈嘉莹和邱东峪在郑孝杰和他的参军的陪同下走近棺椁,低头细看。
嘉莹看到:棺内之人满身箭伤,明黄色的骑马服并非唐代所有,嘉莹觉得这么熟悉。东峪喊出声来:“嘉莹,这服装和你的一模一样。”说完东峪后悔了。
嘉莹仔细观看,的确,样式布料与自己的骑马服一模一样。刺史派的人役把盖在死者脸上的蒙绸揭去,一张帅气熟悉的面孔映入嘉莹眼睑,嘉莹脑海中梦境里出现的那个人不就是他吗?他长得好像东峪啊!看到他浑身箭伤,嘉莹想哭,泪随之滑落……
“哥哥,你原来在这里呀!”
东峪泪奔。“我——我终于找到哥哥的尸身了!”
东峪清楚哥哥已经死去,并已托生吐谷浑,但从未见到尸身,今天见到哥哥惨状,他还是忍不住大放悲声。
“嘱咐河州刺史:地宫安放之人是大唐城阳公主驸马的哥哥,请好生照看。不得轻慢。不用上报朝廷了,他已失踪多年。”
嘉莹说完这番话,心里一阵刺痛,加上地宫空气稀薄,她晕了过去。
毕竟嘉莹和东岩有那么深的爱情。昏昏沉沉中,她想起了很多过往支离破碎的片段。她梦见自己站在“柳韵荷风”的回廊上,思念一个自己深爱的人,那个人不是东峪,而是东岩。她梦见东岩和自己在吐谷浑的丛林中生离死别,雨中滴落的,哪里是雨呀?那是嘉莹悲伤的眼泪!
“东岩,你怎么死得这么惨?我受不了啊!”她哭着给东岩擦着脸上的血迹,是的,那是自己深爱的人。她记得他叫东岩,东岩?天哪!这——东峪?
人最大的悲哀是忘记不该忘记的深情,这五年来,发生了太多自己意想不到的事啊!
嘉莹睁开眼睛,东峪羞愧地望着她。他不知道该对这个自己爱之深深的女人说些什么,只记得自己的眼泪淹没了所有的复杂情怀。那久寻不到的哥哥的尸身让他心碎欲裂,为什么?那么善良的哥哥却遭到如此不幸,好在自己知道他已经托生。可是……
东峪无法面对嘉莹犀利的目光,透过泪雾,那目光似乎在问“你分明知道我爱的人不是你,你为什么苦苦纠缠,让我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他只有沉默,沉默,再沉默。
嘉莹哭出声来:“东岩,我的石头哥哥。我要追随你而去,我发过誓言,可是让我如何面对你呀!呜呜呜呜——”
“嘉莹,我——我——实在是——禽兽不如”东峪的脸扭曲着,满含痛苦和悲伤。
“东哥,嘉莹姐!别伤心了,军队就要开拔,是为国尽忠的时刻呀!”托罗生低声劝着。他看出了东峪的尴尬,也听东峪讲过慕容曦皓是东峪的亲哥哥所托生,嘉莹是自己的嫂子。可是他心里想:这在我们吐谷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啊!怎么东哥如此痛苦呢?我得劝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