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而行,车上的人和赶车的人都默不作声。但心情却截然不同。
嘉莹是大唐的城阳公主,自然希望大唐繁荣昌盛,如果大唐有难,她宁愿与大唐同生死共患难。
而东峪——他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入侵者,一个为了爱情而来到大唐的旅行者,所以大唐军队战马为何损失严重?又为什么正在四处寻找良马充军?他并不想知道。
东峪赶着马车,心里却在纠结另一个问题:如果嘉莹知道她是自己的嫂子,知道自己的哥哥——她曾深爱的东岩已死,并已经成为吐谷浑小王子,她还会跟自己在一起吗?
回头从车帘的缝隙里看看车里的嘉莹,依旧那么美好娴静,正如自己在“柳韵荷风”保护的那个姣好女子一样,岁月带给她的只有些许的忧伤和沉静。
他又想起筝儿,他好爱筝儿呀,这个属于他和嘉莹的爱情结晶,这个自己可以完全拥有她的童年、少年、青年的女儿。那长相,那神情,真的是嘉莹完完全全的复制品。他爱她们,愿为她们做一切,受一切的苦。
“爸爸,我永远爱你!”筝儿稚嫩的笑脸儿贴在自己的脸上,那么嫩滑,那么温暖。三个月离开筝儿太漫长了,车马劳顿女儿还太幼小,怕她吃不消。不然他怎么舍得离开心爱的女儿呀!家里有彩云在,应该不会有错儿。
“东峪哥,我的战马太扎眼了!以后过关卡要套在车上。”托罗生不知什么时候追上了东峪的马车,大喊一声,把正在沉思的东峪拉回到现实中。
“嗯,是啊!这次好险呐!我还给那个兵痞子送了50两银子!”
“50两?您可真舍得!”
“不舍得怎么办?让你被扣?让宝马被扣?我就差一点儿抽出刀来,杀了那个****的。”
“那我们几个就成了被追杀的对象了,可是不能啊!”
“托罗生!兄弟!你是越来越有长进了!这次回吐谷浑,如果切吉可汗让你做万户长,你会答应吗?”
托罗生沉默了,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战场,不在思念可汗,但可汗有命:让他保护好公主,他也是在完成使命啊!如果可汗需要,他随时都会冲上战场,为国牺牲。
东峪见托罗生沉默不语,以为他不可能愿意做万户长,就笑了:“你是聪明人,战争最终剩下的只有创伤和死亡,再过几百年,没人知道什么人,为了什么而战死。”
车里的嘉莹听不下去了,说:“东峪,你在胡说什么?我生是大唐公主,死是大唐之魂,我为大唐而死,无上荣光,怎么你这个驸马,说话如此荒唐?”
东峪见嘉莹生气了,就笑笑说:“嘉莹不要生气,看来你是把前生往事都忘了,如果你能想起自己曾经是谁,你一定不会这么说。”
“每次都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好像你知道我前生是谁一样?我说东峪,我的驸马,虽然我们流落乡野,但我们依旧是公主驸马,这一点你一定不要忘了!”
“呵呵呵,亲爱的嘉莹,我记住了,驸马谨记公主教诲!”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嘉莹真是生气了。
“大唐的骑兵听说受到了重创,到底为什么不知道,你还能笑得出来?真是不可思议!”
东峪停止笑声,惊讶地看着嘉莹。每次她生气,都会好长时间不理自己,那东峪就很难受了。她说的也是自己担心的,大唐的骑兵在哪里?为什么受到了重创?他后悔自己历史学得太差,没有一点儿印象。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路行来,东峪和嘉莹已经到了秦州,离吐谷浑越来越近了。
路上越来越荒凉,他们心里也越来越不安。因为连日来,很多逃荒的饥民不断从西域方向狼狈而来,让嘉莹深感不安。
“东峪,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每天都可以看到那么多饥民逃荒?”
东峪正准备回答,几个饥民拦住了他们的车马,在嘉莹车前跪下乞讨一口粮食。
“好心的人啊,求你们给我们点儿粮食吃吧!我们已经走了十三四天了,一路上能吃的都吃了,连棉花和革衣都啃光了,除了喝水,这四五天我们什么都没吃。”
“我们不会给你们什么粮食,赶快往前走吧,过了秦州就好了。”
嘉莹听罢十分心酸,心想:身为大唐公主,我天朝子民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这时托罗生不耐烦地催马驱赶饥民,被嘉莹阻止了。
“罗生且慢,从车里拿些干粮给他们分发一下。问一问他们从哪里来?为何到此?”
托罗生很不情愿的嘟囔着:“嘉莹姐,这——我们后面会——挨饿的。”
“我们可以到客栈再买,他们不行啊!赶快救命要紧!”
“是啊,托罗生,快点吧,我们看着他们实在可怜。”拉巴子也嚷道。
次旺和托罗生从后车厢里拿出干粮分发给饥民。饥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边吃边说:“好心的娘子们,别再往前走了,听说前面就要打仗了。”
“打仗?谁和谁打仗啊?”嘉莹问。
“吐蕃人已经占领了我们安西四镇和吐谷浑的西部,我们过来的路上看到咱们唐朝的军队正往前面开拔,要在哪里打仗还不知道啊!你们别往前走了,兵荒马乱的。”
“是啊,看来吐蕃要和大唐打仗了。”另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摇了摇蓬松凌乱的白发遮面的头,表示不能再前行。
“你们从哪里逃出来的?”东峪问。
“从沙洲逃来的,那里已经被吐蕃所占。”
“不是说裴行俭在西域治理得特别好吗? 裴行俭经营西域七年后,出任西域最高军政长官——安西大都护。‘西域诸国多慕义归附’。吐蕃人还敢入侵?”
“唉,去年,裴行俭调回京师了,西域很快被吐蕃占了。”
东峪心里想:这样的话就麻烦了,我们再往前走会很危险,调转头往回走,也不行,天黑前找不到休息的客栈,不安全,还是继续前行吧。
“东峪,前面是不是准备打仗了?既然吐蕃作乱,我大唐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是啊,这位娘子,大唐这十年来,收复了吐火罗、嚈哒、罽宾、波斯等十六个国家,还有很多国家相继归附大唐,这都是裴行俭在西域的功劳啊。龙朔元年,我们大唐在这十六个国家建立八个都督府,七十六个州,一百一十个县,一百二十六个军府。可惜现在连一个小小的吐蕃都制服不了,让他们的人马糟蹋我们的家园,把我们的粮食和牛羊抢光,我们日子太苦了,实在过不下去了。要不然,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呀!”
送走这批饥民,东峪想:我们得继续走到洮州修整一下,如果不行,再往回走。
车子走得慢,嘉莹心里有些着急,到底前方战事如何?她心里有几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