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低低的笑声,方省涯从雪人身上移开目光,看着陶樱,她面上是美好的笑容,眸子亮亮的,浮着一层光,如梦如幻。
陶樱红了脸,“方先生,头发都白了,奴婢去给您那把伞吧。”
方省涯也笑,“是不是像个老头?”陶樱点点头,赶紧又摇摇头,把这句话放在心里收藏,这是第一句方先生和自己说的和借书无关的话,只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得。
“陶姑娘,你能去帮我提桶水吗?”
陶樱点点头,欢喜地飞一般跑去提水。
郝听送走了宋留,回转观沧阁,院中只有方省涯,拿着铲子大刀阔斧地削砍雪人,陶樱不知去向。
郝听磨磨蹭蹭地挪过去,站在方省涯远远的地方,低声道:“方先生。”眼睛四处看,寻找陶樱。
方省涯“嗯”一声,并未停下手里动作,双手如飞,煞是好看。等陶樱提着水过来,方省涯手里的雪人轮廓已经出来了,亭亭玉立,衣襟翩翩。
郝听看见陶樱才松口气,觉得方省涯的气场不是那样压迫,迎着陶樱过去,接过手里水桶,低声道:“姐姐。”
方省涯将水一点一点抹到雪人身上,让雪结冰,结冰以后,用削尖的树枝雕刻细部,一个少女形象慢慢浮现,梳着双髻,眉目灵动,嘴角是调皮的笑容。
陶樱越看心越冷,冷的都结冰了,正被人一刀一刀地慢慢雕。
陶樱茫然四顾,这么大一个院子,居然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处,对着方省涯福一福,“方先生,奴婢先告退。”
郝听跟上去,陶樱低声,“你在这儿陪方先生。”
郝听低低叫,“姐姐——”回头见方省涯停住手里树枝,正看着自己,由于方省涯逆着光,看不清楚脸上表情。
陶樱已走远。
郝听立在一边,看方省涯认真地雕着雪人,一丝不苟,不时退后两步,端详一下,进行一些修改。开始,郝听还规规矩矩站着,后来,站得久了,便有些犯困,于是蹲下。
方省涯嘴角含着笑,只当没有看见。
方省涯雕完最后一笔,侧头看郝听,抱着自己肩膀,蹲着,头歪着,都睡着了。方省涯抬头看看天,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轮满月已经偏离中天,满院子月光,在雪地上又笼了一层轻纱,檐下的灯笼只剩下一盏还没有熄,却也剩下一点的微光,轻轻晃着。
天确实不早了。
方省涯甩甩发麻的手腕,瞧瞧雪人,现在应该是冰雕了,又看看睡着的郝听,满心的欢喜,静静站一会,享受着。
方省涯轻轻抱起郝听,拢在怀里,其实在方省涯抱起郝听的瞬间,郝听就醒了,可是不敢言语,身体肌肉都绷紧,做出防御姿态,微不可察地缩紧身子,不让贴得方省涯胸口那样近。
方省涯无声地笑,知道郝听醒了,也装作不知道,将郝听又搂紧一些,抱着郝听朝观沧阁主楼走去,走到檐下,见门锁着,想起郝听应该不是住在这里,应该专门有住的地方,可是自己又不知道她住哪里,纠结。
郝听在方省涯怀里也是纠结,自己这时候是慵懒地伸一个懒腰,迷迷蒙蒙地张开眼睛,道一声,“这是哪里?”
还是继续装睡?
方省涯低头,郝听长长的睫毛紧张地颤抖着,泄露了心思。
郝听感觉到方省涯的面孔越来越靠近自己,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怎么办,怎么办?
方省涯瞧着郝听的脸,从眉到唇,细细地瞧,一寸不漏,须臾不离。
最后目光落在郝听的唇上,唇色红润,不笑,唇角都是微微翘着的。
方省涯的脸几乎都贴到郝听脸上,唇就悬在郝听唇上方,轻轻一动,就可以触到。
郝听“咻”地睁开眼,方省涯感觉郝听睫毛在自己面上温柔滑过,不知怎地,方省涯心里一荡。
郝听头往后仰一仰,干笑道:“方先生,我醒了。”
方省涯魅惑一笑,幽深的眼睛在月光下竟泛着紫玉一般颜色,里面的戏谑盈盈,“你知不知道,这个姿势像邀请。”
真是希望她再装一会睡,这样,就可以尝到她的唇,一定是很甜。
“嘎?”郝听像被一声雷劈中,再次腹谤,妖孽啊。
方省涯放下郝听,飘然而去。
尽管昨晚睡得很晚,郝听一早还是很早就醒来,打扫观沧阁院中的积雪。
郝听睁着惺忪的双眼,打着呵欠,无比怀念前世不上班时,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欢乐时光,嘴里嘟囔,“这万恶的旧社会。”资本家剥削,还会有法定节假日,在宫里当差,何止是八小时,简直是二十四小时都卖给帝王家。扫完雪,刘玄过来找郝听,郝听颠颠地就跟刘玄走了。
宇文治一大早就起来,因为雪灾,大臣们都出去城里视察或是慰问去了。今天不上朝,一桩大事落到尘埃里,心情很是大悦。准备到墨韵堂找方先生,手谈一曲,摇摇望见观沧阁的飞檐,宇文治想着先到观沧阁借两本书再拐到墨韵堂,反正相隔也不远。
观沧阁院门开着,里面甬道上雪扫得干干净净,在院子南边居然还立着一座冰雕,有意思,宇文治走到近处看,冰雕明显是宫女打扮,扎着双髻,眉目如生,线条流畅。
阳光照在冰雕上,闪着莹莹的光,冰雕眼睛像是有神采,随着宇文治走动而转动。
宇文治奇道,“咦。”故意来回走动,冰雕眼睛始终像对着自己。
宇文治笑,从冰雕的宫女鬓边摘下一支腊梅花,拢在袖中,那是郝听一早起来摘得梅花,觉得好玩,又插到冰雕耳边,用点水冻住,觉得很有趣。
陶樱正在取檐下的灯笼,见皇上来了,远远地跪迎。
宇文治在陶樱身边站定,淡淡道:“抬起头来。”
陶樱不明所以,依言抬起头,但是不敢直视皇上,垂了睫毛。
宇文治注目,不是冰雕的相貌。
宇文治温言道:“这冰雕,谁人所雕?”
“方先生。”
“方先生?”宇文治在嘴里重复一遍,嘴边带着点不明所以的笑容。
宇文治不要陶樱伺候,自带着常躬进去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