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凤栖微微起身,冲着席羽络真心笑了,轻声道:“多谢席太医,秀晨替本宫送席太医。”
走出门,秀晨从袖中掏出一块金锭,笑道:“席太医,这是您诊金。”便要塞到席羽络手里,席羽络一侧,便躲开了,微微沉了脸,“下官有俸禄。”
秀晨窘得面色通红,以前也做过这样事情,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难堪尴尬。
席羽络站定,刚刚的不悦已经散去,脸上又是得体的微笑,“姑姑,你回去就这么跟皇后说,皇后不会怪罪你的。”秀晨点点头,心里想席太医真是善解人意。
“姑姑这道疤要不好好医治,便是破相了。”
秀晨见席羽络含笑盯着自己眼角疤痕,忙伸手掩住,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又甜又涩。
“你放下手,我瞧瞧,也不是没有办法。”
秀晨依言放下手,席羽络仔仔细细检查秀晨伤处,手指在那里探一下,很快就放下手,秀晨觉得心里一阵失落,席羽络笑道:“还不算太迟,再晚,我可真就没有办法了。明日,你到太医署找我,我给配一管药膏,擦了以后,保管比以前还漂亮。”
席羽络说话都是一个语调,不高不低,不徐不疾,总是很温和,如冬日暖阳,温煦的很,带着一种魔力,使人不由自主安定下来。
席羽络走了一段,正遇上皇上下朝来,便立在道边,等候皇上过去。
雪下的紧,就这一会儿,身上厚厚一层雪,眉毛上都是,成了白眉毛老头。席羽络想着,要多配些冻疮膏,送到户部去,那些塌了屋舍的无家可归之人正需要。
没曾想,皇上的暖轿停在席羽络面前,宇文治掀开暖轿上的窗帘,隔着几重雪雾,看见席羽络立在道边,背着手,并未打伞,任雪落在两肩,恍如一竿青竹。
宇文治微笑着,“席太医好兴致,风雪独行啊。”
席羽络收回背着的双手,拢在袖子里,为躬着身子,也笑道:“哪里,只是忘了打伞。”席羽络并未称皇上,语气也是平常声调,像是同僚的客套。
宇文治不由心生好感,又仔细打量两眼席羽络,席羽络仍是从从容容站着,丝毫未见局促。宇文治眉一挑,“朕真是心生羡慕啊。皇后身体还好?”
尽管隔着蒙蒙的雪,宇文治还是紧盯着席羽络,席羽络似乎没有觉得宇文治迫人的气势,收敛了微笑,垂了头,盯着袖子上的一层雪,缓缓地,一字一字道:“皇后无大碍,只是体虚,臣开一些食疗的方子。”
宇文治又盯着席羽络看一会儿,轻轻叹口气,“那就好!”遂放下帘子,轿子平稳地朝雍华宫走去。
席羽络站在原地,看着皇上的暖轿走远,渐渐消失在雪雾里,出了一会儿神,也悠长地叹口气,在空中形成一团白雾,又淡去。
宇文治到了雍华宫,在宫门前就下了轿子,也不要人打伞,背着手信步走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落雪的簌簌声,开着数株腊梅,几乎被雪掩盖殆尽,一些缝隙里透着灿然的金黄色,空气中隐隐的清香,待用力嗅着,却又没有了。
雪积得多了,一大块“哗啦”从树上落下,顿时一片金黄色梅花显露出,慢慢纷纷的雪又将其覆盖。
宇文治在院中站着,仰起头,朱红色的瓦,翘起的飞檐都被雪覆盖了,远处亦是一片白茫茫,天地连成一片,宇文治只是静静站着,难得片刻安静,这片刻才是自己,宇文治微微翘着嘴角,无声地笑,嘴角弧度越来越大,竟是十分开心。
天地,广阔,到处洁白一片,所有肮脏的、阴暗的都被盖在雪底下,好似一个人在天地间,上可触天,下可抚地。
这种感觉真好!
一道光线刺得宇文治眯起眼睛,转头寻找那道光线,见西边墙角的一间房子,窗户打开,一个人坐在窗前,太熟悉的轮廓,宇文治知道那是他的皇后高凤栖,尽管雪下得密下的紧,看不清楚。
她好像在把玩着什么东西,映着雪的亮光,反射到宇文治眼里。
宇文治大步朝那扇窗户走去,近了,高凤栖仍是专心致志转着手里的东西,并未察觉皇上的到来,宇文治回头看看,后面是一串浅浅的脚印,不由得意,尽管当了皇上,这功夫还是没有落下。
见高凤栖没有发现自己,宇文治一时童心大发,在地上抓一小团雪,放在手心里团一团,控制了力道,雪在高凤栖面前落下,但跌在桌上的雪溅开,一些沾到高凤栖眉上、睫上、发上,高凤栖惊诧地抬起眼,窗前几步地站着皇上,手里还抓着雪,看着自己,嘻嘻地笑着。
高凤栖赶紧收起手里的东西,宇文治只见亮光一闪,那东西就不见了。
高凤栖站起身,微微朝宇文治探过身子。白裘的披风,散着头发,乌鸦鸦地垂着胸前,有些凌乱,鹅蛋脸已经清减成瓜子脸,丹凤眼里还有些迷迷蒙蒙的感觉,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眉毛、睫毛上沾着些雪花,宇文治心里一动,丢了手里雪,顺手从旁边腊梅树上折了一枝梅花,走到窗前,温柔插在高凤栖鬓边,退后两步,仔细打量,笑道:“好看的紧。”
黄的花,黑的发,白的脸,确实好看。
高凤栖说不出话,结冰的心里又裂一条缝,是上天见自己可怜,要给一个美梦来安慰吗?怔怔地流下泪。宇文治温热的唇,印在高凤栖眼睛上,将高凤栖揽进怀里,笑道:“傻孩子。”
高凤栖心里的泪汹涌澎湃,我是傻孩子,就让这个傻孩子最后一次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最后一次贪恋这个温情的吻。
宇文治松开高凤栖,手一撑,从外面跃进来,随手关了窗户,柔声道:“席太医说你体弱,怎么打开窗户吹冷风,仔细头痛。”
高凤栖不应声,身子慢慢倚进宇文治怀里,宇文治温柔接纳,高凤栖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搂住宇文治腰,头埋进怀里,听着宇文治的心跳,这是世上最美的音乐。
宇文治笑着低头在高凤栖额头烙下一吻,高凤栖抬头,闭着眼,唇急切地印过来,长长的睫毛颤抖着,高凤栖双唇冰凉,冻得宇文治一颤,微一侧头,避一下,高凤栖唇又跟过来,宇文治不再动,温柔地回应着她,渐渐高凤栖唇变得火热,点燃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