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也是巧合,撞进了郝听的房间。
第二日,郝听还是去太原。
金砺骑在白马上,看着天边的朝阳,如一团火球,可是照在身上并没有热度,树林伸出到路边的叶子,边缘有一圈深红,表面有薄薄的霜。
“你看,那太阳如一团火球般,可是并没有热度。”金砺指着太阳。
郝听也注视着太阳。
“郝听,你就像那太阳,远远地挂在天边上,引着我不停地奔跑,可是这么久都感受不到热量。”金砺低低道。
郝听也在想,是谁像那天边的太阳,引着自己不停地奔跑,是自由。
为什么自己还要巴巴地跑到太原去呢?很可能再次失去自由,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去了?因为宇文治!不是仅仅是爱情,更多的是道义。
如果是宋留落难,郝听也一定不远千里万里奔去;如果是方省涯落难,郝听也会义不容辞去探望;如果是席羽络落难,郝听也会水里火里趟一回;如果是陶樱落难,郝听也会上山下海走一次;如果是刘玄落难,郝听也会倾其所有去帮助;
所以,这不仅仅是为爱情,只为宇文治对郝听的那些好,对郝听的那些付出……
郝听不能不管,也不能不想。
“我跑得太久太累,已经跑不动了,没有力气再等你十二年。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一直等在原处的我。”金砺声音颤抖,并不看着郝听,伸手摘了一片树叶,在手指间揉着。
是啊,人生有几个十二年,转眼之间,就年华老去。
“对不起!”郝听只能说对不起,也唯有说对不起。
在对的时间里总是遇上错的人,或者说,对的人总是出现在错的时间里。
金砺失望地看着郝听,苦笑,“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郝听没有话可以说,除了“对不起”。
金砺深深看一眼郝听,掉转马头,猛地在马屁股上一抽,白马负痛,一声长鸣,迈开四蹄,如风一般跑去。
郝听目视着金砺,金砺暗红的袍子在阳光中闪着光。
一晃间,郝听想起,自己总是被命运推着走,为什么不能自己主动走一回呢?来不及多想,在大青骡子屁股上也狠狠抽一鞭子。
大青骡子好像也知道事情紧急,也疯狂地迈动小短腿,居然也跑得飞快。
可是再快,也赶不上金砺的白马,金砺的白马如同插上翅膀了,倏地飞出郝听的视线,郝听大叫一声:“金砺!”
郝听突然之间,就体会到了宇文治的感觉,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自己,只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郝听趴在大青骡子背上抽泣着,而大青骡子也垂头丧气的,在路边的野草上面嗅来嗅去,百无聊赖的样子。
忽然,大青骡子“嘎嘎”地欢叫着,郝听抬起头,远处一匹白马迎着光而来,马上的男子红衣黑发,几乎像是踏着风。
郝听突然就想起来一段很经典很悲情的台词:“我的梦中情人,他是一位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穿着金甲圣衣、踏着五彩祥云来娶我……可是,我算出了开头,却没算出这个结局……”
转瞬金砺就到了郝听身边,大青骡子不知怎么欢喜才好,甩动着四蹄,大舌头在白马脸上一连串地舔着,白马还是淡淡的模样,任由大青骡子胡闹着,偶尔会蹭一蹭大青骡子头顶。
郝听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郝听,一滴泪珠还挂在睫毛上,被太阳照射,闪着五彩的光芒。金砺伸出食指在郝听睫毛上一荡,圆圆的泪珠在金砺指腹上。
“你怎么又回来了?”郝听用袖子在眼睛一抹,脸色发红。
金砺淡淡地瞅着郝听,“我就是回来看看我走后,你会不会哭?”
“嘎?”郝听微张着嘴,回来就是为这个。
金砺不耐烦地皱眉头,“你还有没有话要说。”
见郝听不答话,金砺又要掉转马头,郝听慌得赶紧伸手拽住金砺的袖子,金砺脸上有一丝的笑意,斜睨着郝听。
郝听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金砺脸上那一丝笑意也消失了,冷冷道:“郝听,你不能像一个小孩子那样,这也想要,那也想要。要不到,就耍赖。你要我还是不要?”
郝听红着脸,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这么直接。
“要,还是,不要,你只需要说一个字,或是两个字。”
郝听还是犹豫,金砺猛地掰开郝听手指,郝听另一只手又上去,金砺又掰,郝听干脆两只手都上去,死死抱住金砺脖子,“你再等我几天好吗?到了太原,你再多等我十天,如果十天我不出来,你就走。如果我出来,你就娶我。反正你已经过了娶媳妇的年纪,是个老男人了,别人也不愿意将大闺女嫁给你。”
郝听前边还说的好好的,后边……
金砺半真半假地怒了,“我要是站在大街上吆喝一声,都不知道多少人家愿意把闺女送上门来!”
“那别人更不敢了,都会说,你瞧这人,人摸狗样的,可惜是个疯子。”郝听搂着金砺脖子不撒手。
金砺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欢喜得很,将郝听从大青骡子上抱过来,裹在自己的披风里,低低道:“唉,我上辈子肯定是害得你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这辈子就是还债来的。”
郝听想起陶樱说的还债,这时候才明白,不是宇文治欠了自己的债,而是自己欠了宇文治的债,这债务之巨大之深重,肯定是上辈子杀了宇文治的父亲,都说父仇不共戴天。
两人迤逦着一路向太原,因为时不时有些小的战祸,两人故而也很小心,走走停停,居然也用了四个月才到太原。
进了太原境内,那些战火都抛在了外面,太原还是那么热闹富裕,行人在街上都是红光满面的,衣裳华美。
只有金砺和郝听两人长途跋涉,容颜消瘦,一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样子。
在街道两侧的墙上贴着布告,说是唐国公府上一位贵客得了重病,希望悬壶济世的神医能够上府医治,重金酬谢等等。
这布告有新有旧,不用猜,郝听都深信这位贵人一定就是宇文治。
金砺攥着郝听的手,紧紧的,目不斜视。
两人住进了客栈,洗洗涮涮,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金砺牵着郝听的手出去吃饭,吃了饭又拽着郝听在大街小巷地逛着,一直到深夜才回来。
睡觉前,金砺对郝听道:“明天,咱们再去逛逛,给你买两身漂亮的衣裳,我还没有给你买过珠钗呢?”
“好!”郝听点头。金砺俯下头,在郝听额头上轻轻一吻。
两人都不说明天郝听要去唐国公府的事情,不提,这事情也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