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郝听屁股坐在鞋后跟上,身子微微后仰着,两只眼睛紧紧闭着,准备迎接桃枝的暴力。可是桃枝久久不落下,郝听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见桃枝得意地看着自己,然后手指落下,来势凶猛,眼睛赶紧又闭上。
进了午膳,宇文治半倚在榻上看折子,可是心里没着没落的,折子上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是宇文治知道折子上面说什么,昌正王宇文冶在朝上说过了,高丽来表不再称臣。
真是按下葫芦抬起了瓢!
外面春光明媚,可是屋内还是有些阴冷,宇文治腿上搭一块小褥子,里面絮着薄薄的棉花,外面罩深蓝色的粗布,中间是明黄色怒放的菊花,四周垂着长长的穗子。
宇文治搁下朱砂笔,手指从小褥子中间的菊花拂过,这还是郝听亲手做的。
那两年的时间,郝听就在大德殿的偏殿里,就在自己的身边,多少时候,自己在批折子,郝听在旁边做针线或是看闲书,自己偶一抬头,总是能够看见郝听娴静的眼眸专注于针线活或是书本,那时候心里都是满足和甜蜜,岁月静好。
可是,是谁变了?还是时间将各自残忍地改变了?
起初,想着,郝听在身边就好,可是越来越不满足,想全部占有郝听,不光是身体,更重要的是灵魂。
那么甜美、那么芬芳、那么纯净的灵魂,是自己所没有的,却拼命想占有的。
“郝听、郝听、郝听……”宇文治低低地念着,虽然很久没有念过,可是一张嘴仍然如此的熟稔,如此的刻骨,如此的思念。
“郝听,你给我下了蛊吗?让我想忘却忘不掉。”宇文治苦笑。
刘玄一抬脚进来,看见宇文治抚摸着蓝布上的菊花,脸色茫然、甜蜜、苦涩、怔忪,便悄悄收了脚,想出去。
宇文治余光已经看见刘玄,将手收回来,脸正过来,已经是一片平静,“鬼鬼祟祟做什么?”
“呵呵,奴才就是想给皇上换杯热茶。”刘玄走进来,果真给宇文治换了一杯热茶,宇文治将热茶捧在手里也不喝,看着窗外,万物都欣欣向荣,只有自己的心一惊枯死,再也焕发不出生机。
刘玄偷眼瞧着宇文治脸色,屏气凝神垂手站在一边,良久,宇文治道:“已经月中了吧?”
“回皇上,今日是四月十六。”刘玄将这几个字念得格外清楚,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四月十六?”宇文治道,并没有往心里去,眼睛仍然望着窗外。
刘玄有点失望,过一会儿宇文治又重复一遍,“四月十六!”
猛然间,一道光从脑海中闪过,宇文治一下子跳下榻,打翻了小几上的朱砂,洒在明黄的菊花上,一片血红。
宇文治呆了一下,那血红色几乎刺伤了宇文治的眼睛,宇文治心里起了不好的念头,心情越发的迫切,“不许任何人跟着朕!”
这里的任何人是不包括方起道的,所以刘玄也并不担心,慢慢地收拾洒出来的朱砂。
宇文治尽挑着人少的地方走,脚步又快又大,慢慢的,眼前的景色也荒凉了,虽然郁郁葱葱、浓绿飞溅,间或一朵艳色的话撞进眼睛里,但是由于缺少打理,便有了几分凄清。
到了一处宫殿,门口的小径都被荒草淹没,中间的草被踩得东倒西歪,院子的栅栏都爬满了带毛刺刺的藤蔓,密不透风,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模样。
宇文治左右看看,见没有侍卫,单手在院墙上一拍,翻身而进。
原以为院子里面也会如外面那么荒凉杂乱,可是大出意料的是,院子里生机盎然,井井有条。
院子角落两个女子对面跪坐着,身体抬高的那个正勾着手指,咋咋呼呼道:““我进了。你输了,轮到我弹你鼻头了。我要弹了,我要弹了。”
那是史云姣跟前服侍的宫女,叫什么名字宇文治忘了。
背对着自己的那人腰肢纤细,似乎一只手就握过来了,很是消瘦。
不用再看第二眼,宇文治也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个人一直牢牢地占据在心里,如何赶,都赶不走。
宇文治轻轻走过去,桃枝惊骇地睁大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口型已经做好了,“皇——”,宇文治摆摆手,桃枝知趣地闭上嘴,踮着脚尖退下。
桃枝到屋前,回头看一眼,皇上微微弯着腰,低头凝眸,注视着郝听,桃枝叹气,“幸亏小姐在午睡!”
宇文治打量着郝听,郝听瘦了很多很多,下巴尖尖细细的,皮肤苍白,由于玩得高兴,在双颊泛出红晕。头发也没有绾成髻,而是编了一根独辫子,垂在后背上,很长,辫梢都拖到地上了。
上身穿着是对襟的褂子,淡淡的青色,样式宇文治没有见过,向来是郝听独创的,她总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扣子倒是精致,盘成蝴蝶形状,压着粉色的边。
裙子是百褶裙,普通的老蓝,接近黑色。
宇文治心尖尖上像是被蚂蚁轻轻叮了一小口,酸酸麻麻的,眼睛里热热辣辣的,喉结上下动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郝听以为桃枝来势凶猛,可定要敲在鼻头上,赶紧闭上眼睛,可是久久还没有落下来,郝听笑道:“好桃枝,好桃枝,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也不枉我这么疼你。”
郝听一出声,还是那甜沙沙的声音,尾音略有点上翘,宇文治心里那些枯死的树木像是被撒了甘露,发芽、抽枝、生叶,瞬间开出怒放的花来。
睁开眼睛,笑意盈盈,可是对上眼睛的是一双黝黑的眸子,里面流光飞舞,郝听愣了,头猛地往后一仰,差点摔在地上,宇文治犹豫一下伸手扶住郝听腰。
郝听腰真细啊,宇文治两只手将郝听的腰完全围拢,一触到郝听腰,宇文治心中一痛,手就像是有了自己的独立思想,紧紧地握住郝听腰。
转瞬间,郝听就清醒了,赶紧俯下身子欲叩头,“罪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治叉住郝听腰,没有让郝听叩下头去,但是郝听头还是在空中恭恭敬敬地点了三下,然后垂眸静静跪着。
宇文治没有说话,更没有搀郝听起来,低头看见郝听的头顶,哪里有一处小小的旋,“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嘛!”
郝听仔细辩着宇文治的音调,没有什么起伏,也听不出喜怒,淡淡的、冷冷的,郝听揣度着,宇文治可能是不太高兴,是因为自己离开他仍然这么淡定,那要怎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吗?或是像史云姣那样发疯吗?这样,才显得皇上的权威吗?
郝听不知道怎么回答,嘴唇蠕动几下,却说不出话来,是不是自己离开宇文治太久了,已经不会谄媚地回话了。
宇文治挑起郝听下巴,肌肤还是细腻,宇文治指腹一接触到郝听尖尖的下巴,所有的感官、全部的肌肤都活跃、激动起来,叫嚣着渴望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