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事情告一段落,都到了四月中。
之前答应宋留的婚礼也提上了日程,宋留在伐陈战役中,虽然没有冲锋陷阵,但是功不可没,前方的粮草供应,朝事总总,都是昌正王主理,宋留协办。
郝听已经搬到了太医署,一个清静的小院子。这一阵子,郝听都是在给自己准备嫁妆,虽然嫁衣不用准备,自有最好的绣娘准备,但是还是有些小东西,盖头一定是要自己亲手绣的。
上好的绸缎在手中水一般顺滑,郝听将盖头用绣花的绷子夹紧,事先已经描好了样子,绿油油的荷叶下,红纷纷的莲花畔,两只色彩斑斓的鸳鸯交颈相偎,梳理羽毛。
两只鸳鸯基本完工,还剩那荷叶莲花水波没有绣。
郝听倚在床头,接着摇曳的烛火,一针一线,用心地绣着。扣扣的敲门声,郝听放下手中活计去开门,开了门,宇文治默立在门口,神色莫辨。
宇文治自从回来后,还没有见过郝听,虽然心里想,但是由于朝事庸杂,抽不开身,另外宫里的那几个嫔妃都需要安抚。
幸好,宇文治将张丽华、孔淑兰、任绾芬都安置在宫里,吸引一部分注意力。
今晚,原说去张丽华处,略坐一坐便折到郝听这里。
大半年不见,郝听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样子呢,乌漆漆的长发垂在身后,胸前两缕,看到宇文治,郝听有点吃惊,赶紧福一福,“皇上万福!”
宇文治伸出手想抚一抚郝听脸,郝听脸一侧,就躲过去了,宇文治手就落在半空中,手指弯曲着,苦笑,“怎么,半年不见,跟朕就生分了么?”
郝听干笑着,这时候见宇文治,心里格外的惶恐,总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婚事就泡汤了。
宇文治进了屋,自顾坐在床边,拿起枕头旁的盖头看,唇边浮起笑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宋留?”
郝听跪在宇文治脚边,“臣还要多谢皇上成全!”
宇文治的笑容冷冷的,“怎么谢?”郝听无语,宇文治伸出手,“过来!”郝听抬眼看宇文治,宇文治眼睛黝黑,像一个无底的深潭。
郝听不伸手,宇文治不缩手,两人僵持着,慢慢的,宇文治瞳孔都收缩了,深潭的表面凝了霜,结了冰。郝听将手放在宇文治手掌里,宇文治眼里的冷霜消融,笑容也有了温度。
拽着郝听手,将郝听带到怀里,叹口气,“郝听,这些日子,朕特别想你。你想朕吗?”
郝听脊背僵直,和宇文治胸口之间,横着手肘,嘿嘿笑,“臣想着,万岁一定会凯旋。”
宇文治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
郝听将布包在床头小几上打开,捂着嘴惊呼,“啊!”
一块方方正正的红色丝绸,在烛火在闪着润泽的光,像是在流动,红的那么鲜艳,红的那么纯粹,像是从天边的晚霞上裁下的一块。
上面绣着并蒂的荷花,简直像活的一样,晶莹的露珠从荷叶上滚落,荷花被风吹得微微倾斜,荷叶底下一弯水痕,两只红鲤头对头吐着水泡,神态亲昵。
“喜欢么?”
“喜欢!这是送给我的吗?”郝听寻着宇文治的眼睛,惊喜地问。
“当然!这是我送给新娘子的礼物,建康的云锦。比起你绣的这块盖头如何?”宇文治看着郝听灿烂的笑脸,意味深长地问道。
“当然是皇上的这一块好。”不论是布还是绣功,郝听的那一块都没有办法和宇文治的这一块相比。
“那你的这一块绣好后,给我做个念想。你戴着我送的这一块出嫁可好?”宇文治听到郝听回答,笑得很开心。
“好!”郝听心里都要乐开花了,这当然好。
今天妖孽皇帝温柔缱绻,难道真是顾全君臣情意,顺顺当当地将自己嫁给宋留?可是郝听不敢问,就是把眼睛偷偷摸摸地在宇文治脸上逡巡着,企图看出蛛丝马迹来。
这点小心思,宇文治当然晓得,“来,我给你戴上试试?”
郝听谄媚地笑着,握住宇文治手,“皇上,还是臣自己来吧。”被你戴上,那不是亏大了,要自己戴上,宋留来揭开。
宇文治搂着郝听腰,将郝听头发顺到后面,几转几绕之后,居然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并没有用簪子别住,也能固定了。
双手捧着郝听脸,端详,清秀的小脸,只是眼睛灵动些,为什么就叫人如此放不下?
郝听先还迎着宇文治眼睛,后来被宇文治灼热的目光迫得垂下眼帘,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宇文治募地将郝听头按在胸口,郝听能够听见宇文治剧烈的心跳,如战鼓轰鸣,“郝听,不要嫁给宋留,嫁给我好吗?”
郝听心里一酸,宇文治万圣至尊,这时候居然没有用“朕”,而是用“我”,居然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
郝听无法回答,要是宇文治是普通的一个男人,也许刚刚郝听就答应了,可是他不是。郝听没有挣扎,将脸贴在宇文治胸口,安静的甚至是柔顺的,伸手搂住了宇文治腰。
宇文治双臂用力将郝听勒在怀里,恨不得将郝听身体揉进自己身体,嵌进骨血里,两人谁也不再说话。郝听想,这算是一个临别的安慰吧。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五年前,进宫前,桃花已经开败了,一个少年对郝听道:“我娶你!”
金砺,尽管金砺的面目已经模糊,可是这个名字清晰地刻在心里。不知怎地,郝听就把宇文治当成了张大后的金砺,似乎沿着一个起点绕行一圈,形成一个圆。
金砺的那个缺憾,似乎在宇文治身上圆满了。
郝听流泪了,宇文治对自己是真的,给了一个帝王能有的真心。
如果是别的女人,这些真心足够了。可是对于郝听,远远不够,郝听时常想着,自己是一只贪食的鲸鱼,自己需要的爱要像海洋那样充沛,那样取之不竭。宇文治能够给予的爱只是一个小湖泊。
郝听的泪浸湿了宇文治薄薄的春衣,烫伤了宇文治的心脏,痛得都痉挛了,“郝听,你也有点舍不得我,对吗?”
郝听将盖头蒙上,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宇文治站在面前,心里悲哀却又带着甜蜜,我为郝听绾起的发。
还没有等宇文治伸出手,郝听自己将盖头扯下来,“皇上,夜已深了。”
“嗯,这是我从建康给你带的礼物,今天是你的生辰。”宇文治将锦盒放在桌上,转身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