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赵明域还是在浙江杭州做着通政学使,十七岁的长女赵芷媛忽然暴病身亡,赵家急匆匆办了大小姐的丧事,没过多久就得到了赵明域上京就任新职的圣旨。赵明域便带了夫人匆匆赴京,以前的那些家人大都打发了出去,只带了贴身的几个老仆人。
又过了一年多,那些老仆人也渐渐都被打发回了老家,赵府是彻底的换了新的下人。这些下人自然是不知道府里,原来还有一位早亡的大小姐。也难怪她们不知道,因为老爷和夫人明明让她们称呼赵芷嫣为大小姐!
施复一脸沉重的缓缓道来,“那位大小姐就是我娘,她当时并没有病亡,而是和我父亲私奔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觉得这事赵府的奇耻大辱,便对外宣称我娘
暴病死了,到了京城之后,府里唐妈妈等人都是新进的仆人,自然不知道府里原来还有我娘这样一个人!”
玉锦听的的目瞪口呆,原来自己的娘亲上面还是真的有一位姐姐的,这么说来,面前的施复就是自己的姨表兄了!那未曾见面的姨夫又是何许人也,能够让姨妈这样一位官家小姐不顾清白和名誉,跟着私奔到异地呢!现在这位姨妈又在何处呢?她满心的疑问,却是碍于脸面,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
施复倒是不介意将父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我们施家原是在北京做皇商生意的,父亲当年去浙江杭州采购丝织品,因缘巧合遇到了去灵隐寺进香的母亲,寺门外有几个无赖拦住母亲的马车不让走,父亲上前相助,却被几个无赖打折了胳膊,外祖父感激父亲的仗义,便将父亲接入了府里疗伤……”
玉锦暗暗点头,暗想如此看来,那位姨夫倒也是算是正直热心的人,可是为什么要拐走人家的千金小姐,而不是明媒正娶呢!况且听唐妈妈以前说过,外祖父为人虽然有些迂腐,但也不是那种攀附权贵嫌贫爱富的人啊!
“当时我父亲确实是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可是因为我父亲继承了家里的皇商事务,这辈子都不能科举出仕,外祖父因此并没有同意这门亲事,父亲一气之下,便要回到北京老家,母亲听说婚事未成,便偷偷跟着父亲一起远走他乡了……”施复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满满一大口,这段往事他也是在父亲去世后才听母亲说起的,那时母亲也已经病入膏肓去日无多了!
玉锦这才明白,自己那位迂腐的外祖父想来是不满意施家皇商的身份吧,毕竟外祖父作为朝廷的命官,自己的长女要许给一个商人之子,那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可是姨夫和姨妈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啊,两人彼此有情不愿意分开,情愿结成夫妻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那我姨妈现在可好?她一直也在北京城吗?”玉锦忍不住开口问道,心里却是带了几分欢喜。她一直以为除了父亲,自己在这世上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想到自己原来还有嫡亲的姨妈在还世上。
“母亲去年已经不在了!”施复脸上带了掩饰不住的黯然,“父亲去年因病逝去,母亲伤心过度不久也随他而去。母亲临去时,才和我说了外祖家的事情,并要我找到表妹的下落。我多方打听,才知道了玉锦妹妹原来到了震泽这里!”
玉锦听了也不免有些动容,那位未曾见过面的姨妈竟然也已经过世,自己还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可是施复刚才这话说的也有些蹊跷,难道当初外祖父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同在北京的姨妈竟然毫不知情,若是知情为何又没有援手相助呢!
施复看到玉锦的神色变了几变,心里已经猜到了她的心思,“当初外祖父家里出事的时候,正赶上我妹妹阿含出生,祖母趁机封锁了消息没有让母亲知道此事。后来父亲偷偷的替母亲打听到了姨妈被恶奴拐卖到了青楼里,父亲正要加以援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玉锦听他最后一句话似乎带了几分不满,暗想母亲被父亲救起来后,虽然是做了姨娘,可是那时金氏还在老家,母亲在京城里虽然是姨娘的身份,但是却在府里独大,也没有怎么受苦。况且听唐妈妈说,父亲和母亲一直伉俪情深,为何施表兄的话里却带了几分愤愤不平呢?
施复虽然说是自己的姨表兄,可是他若是真的要来寻亲,为何要乔装成账房先生隐藏到了平望的田庄里去?母亲虽然不在了,可是若有外祖家的亲戚寻来,父亲定然会欣然欢迎的,唐妈妈以前说过,父亲还是外祖父的得意门生呢!可是面前这位表兄的行为确实是有些奇怪和蹊跷!
玉锦想了想说道:“听唐妈妈说,我母亲是早就被外祖父许给父亲的,因为外祖父家里遭了大难,父亲多方营救流落到勾栏之地的母亲,为此还差点丢了官职的!”她说到这里,忽然看到施复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眼神里带了几分嘲讽和鄙夷,不由心里有些生疑起来!
施复和玉锦说了会子话,眼看已经到了午时,玉锦便想要告辞回去,施复忙止住她问道:“这些天街上有些关于妹妹的传言,有些话竟然是从府里传出来的,这些妹妹可都知道吗?金氏为人心思险恶,妹妹可要小心一些!”
玉锦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们非要污我的清白,难道我要去大庭广众之下为自己辩解不成?俗话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能随她们说去好了,反正我问心无愧就好,也不会因为她们的几句脏话就有了轻生的念头,那样倒是便宜了那些恶人!”
施复不由笑出声来,“妹妹这样想就好,我以前还怕妹妹会想不开,现在就完全放心了!咱们施家是生意人,历来不在意那些礼教的虚名,那些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若真是信了那些礼教上的东西,我敢打赌你们崔府里上上下下没几个好人!”
玉锦看他这么说,只好无奈的一笑,她看到桑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妹妹有几件事请表哥帮忙,一是唐妈妈被二表哥接到了平望金家老宅那边,她在那边也不是常法,请表哥帮忙找个安置之所;还有就是桑青姐姐,母亲将她许给了府里的一个小厮,桑青姐姐不愿意嫁人,能不能请表哥帮忙,假托是她的家人把她赎出来?”
玉锦话未说完,桑青已经忙上前打断了主子的话:“二小姐,若是我出去了,你身边更没有了贴身伺候的人,那可怎么能行?”府里现在的情形她在一旁已经看的清清楚楚,大小姐对二小姐当面都能嘲讽辱骂,大夫人听到了也没当回事,那母女两人将二小姐逼得都快无路可走了,若是自己再出了府,那么二小姐的安危谁能保证呢!
施复也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也是不妥当,我以前就听唐妈妈说过,你们府里的几位太太小姐都不是好惹的,尤其你们大小姐更是心狠手辣,这次外面的谣言就是府里传出来的,她们这样对你,无非是一步步逼你为名声所累,若是不堪重负岂不正是称了她们的心?我正要安排在派几个人进府去做你的帮手,桑青是万不可出来的,若是不想让她嫁给那人,别的方法总是有的!”
玉锦一听忙问道:“表哥能有什么法子不让桑青嫁给府里的小厮?”她瞅了一眼桑青微微笑道:“难道是先给桑青姐姐说一门亲事不成?”
“这个法子倒是不太好,她毕竟是崔府里的人,按理说是应该由你们夫人做主婚配的,我们只要在那个小厮身上做些手脚,让他当不成新郎官不就得了!”施复说到这里眼里掠过一丝狠色,“你们将那个小厮的名字给我,管保他这门亲事总得拖到一年之后!”
桑青听了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忙转向玉锦笑着说道:“那李大勇的娘虽然是个老刁婆子,可是李大勇素来倒是个老实忠厚的,这么着伤了他倒也不太好吧!”府里的那些仆人们大多是看人下菜碟儿的势利眼,只有李大勇虽然算是随身伺候老爷的,倒是从来都对别人规规矩矩,从来没有凭借着自己是大小姐奶兄的身份欺负过别人的!
玉锦微微点头,脸上也露出不赞成的神情。施复看了玉锦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崔府里真的是没有几个好人的,原来在京里的时候,我起初想着去府里直接拜见你父亲,用亲戚的名义将你接到我们家里去住一段时间,可是在寻访中无意得知了一些事情,才打消了原来的念头!”施复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愤愤之色,“不是我败坏崔显的名声,他实在是算得上是个伪君子,说的难听一些,他本人就是个衣冠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