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看着傅庭筠远走的身影不觉一愣,她没想到傅庭筠心里是如此鄙视绣绫,玉锦不由暗想:若是你从心底看不不上绣绫,当初又为何欣然纳了她为妾?如今绣绫过门不过几天,便要弃之如鞋履,没有丝毫的怜惜之意!玉锦想到这里不由微微叹了口气,难道天下的男子都是这般薄情如斯吗?
施复看出了玉锦面上的疑惑不解,不觉也在心里暗暗喟叹,这个小表妹在别的事情上都是冰雪聪明,只有在男女之事上一团混沌看不清是非,傅庭筠出身官宦本来就不缺钱使,他又是一向以侠义之士自居,心里又对玉锦存着异样的心思,怎么会出手去贪占崔家的家财,他刚才那番话更是直白的表明,他的心思还在玉锦表妹身上呢!
只是可笑崔显白白将一个小女儿送给傅庭筠做小妾,本来想着巴结上傅家图以后有所依靠,可惜他一朝梦断黄粱呜呼哀哉,崔家的一个乱摊子都落在了玉锦的身上。施复打起精神和玉锦商议过后几日需用多少费用后,便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交给玉锦!
玉锦本来不想再用施复的钱,可是当务之急办丧事要紧,她只好领了表哥的好意,暂且先将钱收下。俗话说有钱好办事,再加上王乾等人也是做事老道,崔家的这次丧事倒是出乎意料的齐整,也让镇上邱家严家那些等着看崔家笑话的人家也吃了一惊。
镇上邱家本来和崔家就有些嫌隙,此时他们原以为崔家大夫人和大小姐不在家主事,只有两个姨娘一个庶女一个幼弟能懂得些什么,可是没想到崔家二房能够不计前嫌出面操持丧事,更没想到崔家花钱如此大方场面。
本地风俗丧事里的“成服”,也就是丧宴一般摆七天就算是阔绰的,可是施复吩咐王乾按照十天操办,那流水席摆了一桌又一桌,剩下未动的酒肉都让仆人抬了施舍给外面的穷人乞丐,“伴丧”的戏班子也是专程从苏州请来的名家,扮戏唱词更是通宵达旦。
玉锦本意不想将父亲的丧事办的如此隆重,崔家二老爷崔昊更是个节俭的人,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每天花出去,背地里心疼的直唉声叹气。施复则是另一番想法,他私下对玉锦说道:“吴江的风俗从来便是趋附富贵尚奢鄙俭,别说你父亲曾经也是在朝里做过官的,就是崔家也是吴江的名门大户,若是过于节俭了被人笑话倒是小事,只怕以后有人因此欺负你崔家贫弱无依,倒不如趁此机会大办一场,让那些心怀觊觎之心的人有些顾忌!”
玉锦听施复说的有理,便依着他的安排去做。崔昊也偷偷去劝侄女儿,省些钱留着以后用,以后居家过日子还长着呢!他自己虽然着玉锦的钱还清了原来借的印子钱,可是也将原来新开的铺子折了两个出去,大儿子崔衍替自己打点铺子,二儿子崔潜连个秀才还没有中上,女儿的亲事也没有着落,崔昊想着自己家里也紧巴巴的,看着大房如此花钱焉能不心疼的如同割自己肉一般!
玉锦便将施复所言给二叔说了一遍,崔昊仍是心里暗暗不赞同,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见施复办事老到谈吐稳重,一打听是玉锦的姨表兄,家里在北京城里有生意且尚未娶亲,心里不由动了给女儿招婿的念头,只是施复已经二十多岁,女儿崔鸾去年才刚刚及笄,两人的年纪倒是略微相差大了一些!
崔昊既然存了这个念头,对施复更加客气了许多,又偷偷向玉锦打听施复家里的情况,话里便有了请玉锦给撮合的念头。玉锦听了倒是极为赞同,想着大表哥一直孤单一人在外漂泊,若是能够和三妹妹结成姻缘倒也未尝不可,于是她抽空便喊了崔鸾到自己房里来,等施复来找自己议事的时候,给他们分别做了引见。
施复心里除了玉锦没有别人,也只把崔鸾当小妹妹看待,崔鸾向施复行过礼后,便只顾在一旁翻检玉锦的书画看,便没有再多看施复一眼。玉锦眼见这两人没有眼缘,正愁怎么向二叔崔昊回复这事,丫鬟福儿进来禀报说隔壁的董家送了奠礼,董家娘子更是亲自进来吊唁了。
玉锦没想到隔壁董家竟然如此讲究,忙让福儿去前面请董家娘子过来。不一会只见一位身穿素衣的年轻妇人跟着福儿走了进来,那妇人看上去十八九岁,长的身材高挑端庄清秀,上来便和玉锦见礼,一开口便是一口流利的北京口音。
坐在一旁的施复见到有女客进来正要起身回避,这时听到那人一口北京口音心里一动,不由多看了那女子几眼。董娘子见施复坐在一旁忙要行礼,施复先躬身过去做了个揖,玉锦忙给董娘子笑着介绍:“这是我北京城过来的施家表哥,董娘子听口音倒是北京那边过来的,和我表哥倒是同乡了!”
董娘子听了玉锦的话脸上笑容一滞,忙抬眼又看了施复一眼,正对上施复探究的眼神,不觉面上一红,转身对玉锦说道:“上次因为和牙婆争执的事情,多亏了崔小姐和潘公子相助,平日里又经常受崔小姐的恩惠,现在贵府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小姐尽管开口!”
一直坐在一旁的崔鸾听到董娘子提到潘公子忙走了过来,一叠声问玉锦那是怎么回事,玉锦便将上次牙婆和粗使丫鬟合伙偷东西的事说了一遍,崔鸾边听边笑,后来听玉锦说那潘子洵崭新的衣服被粗使丫鬟抹上了鼻涕,忍不住笑的弯下腰来。
董娘子在玉锦房里坐了一会便要告辞,玉锦留她吃饭不得,忙送她到了房门外面。施复等玉锦回身之后才问道:“这位董家的公子是做什么的?怎么去邻居家祭奠这样的事情倒是要妇道人家出面?”他刚才细细观察董娘子的行动举止,倒是觉得她言谈举止十分稳重大方,绝非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的妇人!
玉锦微微蹙眉,那位董家的公子她在租房的时候曾经见过,是个眉清目秀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与其说是这位董娘子的丈夫,倒更像是董娘子的弟弟一般,当时租房的时候也是这位董娘子自己定下来的,她便将心里的疑惑对施复说了出来,“我看那位董公子一派书生气,和这位娘子更像是姐弟呢!”
施复心里更添了几分诧异,只是脸上没有显露出来,他出去安排事情告辞走了,崔鸾见屋里无人,这才偷偷拉着玉锦问道:“那位潘公子怎么没有见他来过,倒是这位施公子天天过来找二姐姐,我前天听母亲说潘公子也订了亲,莫非他在家忙着娶亲吗?”
玉锦见崔鸾问起潘子洵,这才低声将他逃婚的事情说了一遍,崔鸾听的瞪大眼睛,没想到潘子洵还有如此的胆量,竟然敢违背父母之命逃婚跑了,她上次对潘子洵便印象颇佳,此时不由惋惜的叹道:“潘公子虽然算是性情中人,只可惜那位要和他成亲的史小姐,这不是平白的耽误了人家吗?”
玉锦又将史玉凤素日的言行举止向崔鸾说了一番,他们以前在杭州的时候便互相看不顺眼,这次潘子洵逃婚,想必那位史家小姐倒是乐见其成的呢!她看着崔鸾明朗的笑靥,忽然觉得这个三妹妹倒是和潘子洵的性格有些相似,心里不由微微一动,想着若是潘子洵和史家的那门亲事了结了的话,他和崔鸾倒是很般配的一对呢!
傅庭筠从崔家回去之后,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苏州府衙,苏州知府钱老爷以前是高邮县县令,因为巴结上司擅于钻营,年前调任过来升官做了苏州知府,他素日的为人倒是和自己的姓氏极为吻合,简直是蚂蝗腿蚊子血都要掐一把咬一口,是个有名的贪酷虐吏,因为他以前和傅云山是同门的进士,所以这次很给了傅庭筠几分面子,上次将崔家的两位姨娘放了出来!
傅庭筠素知这位钱老爷是位雁过拔毛的角色,心里一直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能够将崔家的银子讨要回来。他快马加鞭来到苏州府衙的时候已经是暮色时分,看门的衙役见到他忙引了进去,傅庭筠直接来到后院去拜见钱老爷,刚在外书房里坐下,便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原来是有家人拿着封信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钱知府顾不得和傅庭筠寒暄,忙伸手拿过那信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吩咐那家人快些将信拿到后堂给夫人报喜,这才向傅庭筠拱手笑道:“刚才怠慢世侄了,原是我嫁到京城李侍郎家的小女,刚刚送信来诞下一位公子,荆妻几个月来挂念小女心神不定,如今母子平安,我和老妻就这一女,总算也放下心来了!”
傅庭筠忙拱手恭喜,问他亲家是京城里的那位李侍郎,当他听说正是前年才开始复职的原来的翰林李修仪,心里不由一动,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钱老爷的女婿名叫李舒丹,正是李舒玄的弟弟,钱老爷因为是年前才调任过来,并不知道李舒玄和崔家二小姐定亲的事情,傅庭筠纳了崔家四小姐为侧室,这么算来倒是和钱知府的女儿家又拐弯抹角的沾了些亲戚!
傅庭筠忙趁机将李舒玄和崔家二小姐定亲的事情说了一遍,钱老爷听后沉吟了片刻,他刚刚在信上看女婿提到,那李舒玄刚刚在会试中考了贡士第一名,若是在殿试中得到皇帝亲笔点了状元,那么前途可谓无量,现在手里的官司就是李舒玄岳父家的,况且面前这位世侄和崔家也有姻亲,莫若自己送了这顺水人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