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一早醒过来,睁眼看着床顶上绣的折枝西番莲花纹,两颊上带着几分潮红,她夜里做了个关于李舒玄的梦,只见他穿着那件浅青色的长衫,含笑站在房门口冲着自己柔声说:‘夫人,你怎么还没有起床?“说着便进门往床边走过来,自己当时吓得忙用被子盖住头,大声喊着:“别过来,别过来!”可是头顶上的被子一下被掀开,然后李舒玄那张棱角分明的嘴唇便向自己凑了过来,玉锦又羞又臊竟然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才知道自己不过做了个梦,可是那梦这么真切,似乎那股零陵草的清香味道也真切的萦绕在自己鼻前。玉锦不由握住挂在自己颈上的玉牌,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微微抿嘴一笑,又躺了一会坐起身来准备穿衣服。
外屋值夜的桑青听见动静忙走了进来,帮着玉锦穿上蓝底碎花缎面的小袄,却一眼看到玉锦胸前挂着的玉牌,不由好奇的问道:“二小姐,你这块玉牌是什么时候买的?怎么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玉锦脸色微微一红,忙搪塞说道:“是母亲以前留下来的,唐妈妈昨天刚找出来便给了我!”说完不待桑青动手,自己忙将衣服的扣袢系上,桑青疑惑的看了玉锦一眼,便接着拿过裙子帮玉锦穿上,口中说道:“表少爷刚才过来问过一次了,好像有事情要和小姐商量!”
玉锦听了忙利落的穿好衣服,让桑青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喊银霜去请表少爷过来。施复大步走进来的时候,玉锦刚洗梳洗完正,坐在梳妆台前用茉莉花熏过的蜜脂抹脸,听到脚步声转脸冲施复嫣然一笑,整个人如同冬雪下的一朵娇媚的梅花,清丽而动人!
施复坐在玉锦身后不远处,眼睛一直放在玉锦身上,直到玉锦抹完手脸走过来坐在施复身边的椅子上,施复才晃过神来,他看着玉锦清澈宁静的眼神,明亮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到自己的心底。心里不觉又是一阵慌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便顺手从桌上茶壶里倒了杯茶端起来喝了几口!
玉锦不知道表哥为何坐在一旁只是看着自己发呆而不说话,现在又只顾着低头喝茶。她不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看到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又想了想笑着说道:“前天表哥送来的那个玉雕一定花了不少钱吧,谢谢表哥的礼物,上面的野鸭子雕的真是生动,记得我们北京家里有个小湖,那时湖里就散养了几只水鸭子,好像都没有这上面刻的好看!”
施复嘴里正喝着的一口茶差点没有喷出来,他强忍着咳了两声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去,一脸古怪的看着玉锦问道:“谁给你说那上面刻的是两只鸭子?那明明是戏水鸳鸯,上面是并蒂莲花,寓意就是两情相悦百年好合之意!”
玉锦脸色一呆,随即也笑着说道:“那潘公子就是爱胡闹,他和我说上面刻的是野鸭子,我还真当了真!不过那个雕件可真不错,想来费了表哥不少心思!”又想到表哥说那个雕件的寓意,不觉正中了自己的心思,脸上渐渐浮起一阵红晕来。
崔显听说玉锦提到潘子洵的名字,眼神不觉冷了下来,暗想这小子真是故意打岔使坏,好好的交颈鸳鸯被他说成两只野鸭子。他冷哼一声:“听说昨天他和李舒玄又过来了?这两人都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和咱们做生意的不是一路人,表妹以后还是少和这些纨绔子弟来往的好!”
玉锦从未听施复用这么冷淡的口气对自己说话,不由怔住了,施复话中透出明显的厌恶口气让她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忙柔声说道:“这两人虽然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可是上次多亏了他们连夜赶来报信,将我们护送到客栈里躲了一晚上,才没有被傅家的人抓走,银霜也是他们两人从西湖的画舫上救下来的,潘公子虽然说话油腔滑调了一些,可是心地纯良,还是一位值得交的朋友!”
施复也觉得自己刚才口气有些过了些,便缓了缓语气说道:“你年轻不经世事,哪里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潘子洵固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可是那李舒玄……”施复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当年你们家里的官司因何打到了苏州府衙,恐怕这事就是他背后主使的,据我苏州那边的伙计探到的消息,李舒玄和春晓的家人可是关系匪浅的!”
玉锦开始时因为害羞,所以只在施复面前为潘子洵辩护,没有提李舒玄的名字,可是没有想到施复对自己说起了当年春晓家官司之事,言下之意那李舒玄才是官司背后的主谋。他微微蹙眉淡淡的说道:“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表哥今天怎么又提起来了?况且当年我大姐打死春晓确实是其罪难饶,后来我们崔家也没有因此遇到什么大麻烦,那一定也是和李公子有关了?”
施复没有想到玉锦的反应这么冷淡,心里越发有些慌乱,在他想象中,李舒玄退了崔家的亲事又指使别人告崔家,这才致使玉锦逃出了吴江,可是没想到玉锦闻言却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丝毫没有记仇的意思。他此时已经没有了素日的沉静,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悻悻然:“难得表妹如此大肚量,能将往事一笔勾销,不过我施复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姓李的小子颇有心计,他要是想打什么歪主意,我断断饶不了他!”
施复在玉锦面前从来都是细语轻声沉稳大方,从来没有失态过。玉锦听施复的语调带着气恼不觉愕然,她抬眼看了施复一眼问道:“表哥你今天这么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吗?”
施复这才想起自己前来要和玉锦说的事情,顿时觉得脸上发热,他一手拿着茶杯咳了几声,“我想着年前去吴江拜访姨丈,顺便还有些事情要和他商议!你要是有什么东西信件捎过去,就尽快准备一下吧!”看着玉锦澄明如水的眼神,施复忽然觉得有些自行惭愧,自己夜里想好的那番说辞是万万也说不出口来!
玉锦眼神一亮,她没想到表哥会有了回吴江探视父亲的心思,这样一来只要和父亲将这边的情形说明,想来父亲也就不会急着追自己回去了!还有自己和李舒玄的事情,昨天唐妈妈也和自己提到过,总得知会父亲一声。玉锦想到这里不由脸上带笑,忙向施复谢道:“真是麻烦表哥了,我一时还想不起给父亲和弟弟捎什么东西,表哥不知道定了那日起身上路,若是表哥急着走,那我就简单准备一些东西罢了!”
施复本想着玉锦会对自己多少有些依恋,至少话里也得挽留一番,毕竟自己这回来杭州也没待多长时间,没想到玉锦竟然是一脸笑意的问自己何时走,语气中颇有催促自己上路的意思,他不觉心头泛酸大失所望,勉强又说了几句话,便离了玉锦那边闷闷的回到前院里来!
他回到自己房里坐了一会儿,正想着回去到店铺那边看看,这时只见唐妈妈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对着他行了个礼说道:“老奴有几句话想和表少爷说!”施复忙让唐妈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唐妈妈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侧身坐下,笑着说道:“表少爷不要嫌我这个老婆子多嘴,我今天是向表少爷讨几杯喜酒喝的!二小姐身边的桑青这丫头,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我看表少爷身边的丁贵倒是个老实人,和桑青的龄也相配,便向表少爷讨个人情,将他们两人凑成一对,表少爷你看可好?”
施复听了唐妈妈的话自然是十分赞成,笑着连声说好,即刻喊了丁贵进来,将唐妈妈所说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丁贵对桑青一直有意,听到这样的事情真是心花怒放,反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红着脸连连点头。
唐妈妈见这边事情都定了下来,便笑呵呵的去后院向玉锦禀明此事,玉锦自然答应,忙又喊了桑青进屋和她说了此事,桑青红着脸只说:“这辈子都不嫁人,只愿意终身服侍二小姐!”玉锦看她脸上含羞,知道她心里是乐意的,哪里还由她说话,只和唐妈妈商定办喜事需要的各项礼仪,又盘算着怎么给桑青装箱置办嫁妆,一时间施宅里人人都知道了这桩喜事,不由都喜气洋洋的等着喝喜酒了!
玉锦趁屋里没人的时候,悄悄问唐妈妈:“怎么忽然想起给桑青定亲的事情了,虽然桑青姐姐年龄也不小了,这么着也太仓促了些!”
唐妈妈微微叹了口气,“桑青这丫头虽然是服侍你多年的,可是性子耿直一根筋,她要是喜欢谁,那是掏心掏肺的喜欢;她要是讨厌谁,只怕是几年都改变不过来。我看她一向不喜李公子,况且年纪也大了,若是她嫁过去是做通房还是做管家妈妈?况且她那个性子也做不来管事的人!趁早给她找个好归宿也算是对得起她多年的辛苦了,况且她和桑青成亲,丁贵只有听她的份,咱们这里不就算是多了个帮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