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2)
“口水流下来了。”王振忽然说出一句，露出贪婪目光的术士慌忙抹了抹嘴，一脸不悦反驳道：“哪有流口水，我至于那么没有形象吗？真是！”王振再也无法保持脸上严峻的表情，轻声笑了起来，霎时间，他紧皱的眉头舒缓了，恢复他惯常有些傻气的模样，肖溦步松了一口气，隐约觉得自己不能接受王振摆着一张臭脸的官样表情。
“这个时候能吃上冰镇樱桃，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和缓了气氛，成功混进雷府的术士没有半点身为教坊女伎的觉悟，她迫不及待从冰沙中挑出一颗浑圆饱满的樱桃，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拈起黑褐色的果把子，左右瞧着旁人不注意，她飞快把樱桃丢进口中，樱桃多汁的果肉裂开，甜滋滋的味道充盈舌尖，她满足地双手抚脸，嘴角上扬，一面开心地笑着说道，“最喜欢樱桃了，呵呵呵……”
“咳、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她皱着眉看向打扰她享受美味水果的王振，见着对方拼命使眼色示意，肖溦步这才惊觉周围人正用一种万分惊奇的目光注视着举止古怪的她，早在街边贩卖护符练就一番察言观色本领的术士，适时收起自己的失态举动，模样端庄地理了理挽着的帔帛，装模作样说了一句：“这个冰镇樱桃味道倒是好，只是开春的水果留到现在，多少有点不够新鲜。”
它桌的宾客听到这番说话，挤着对死鱼眼白了对方一眼，怪声怪调讥讽道：“雷府自有大冰窖存储这些东西，就是去岁的水果，也跟刚采摘的一样新鲜，真是少见多怪！”
肖溦步冷哼一声，反问道：“冰窖保存有什么了不起，他雷府要能种出秋天结果的樱桃，那才叫稀罕。”
与之对话的“死鱼眼”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对于肖溦步所言的情况，他还真未见过，当下回不了口，他只得喃喃咒骂道：“该死的女伎，也不看看自己卑贱的身份，竟敢出言顶撞本公子……”
“麻烦大叔”眼见不妙，在旁急得直摆手，一面跟雷府宾客赔不是，一面对肖溦步说道：“术士大人注意场合，注意场合……勿要忘记今次的目的。”
“哼！什么都不懂还跟我装13，‘本公子，本公子’，就会骂骂咧咧的‘死鱼眼’公子，问你‘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是谁写的都不知道吧。”肖溦步再次给予对方蔑视的一瞥，回敬道。
“争么、争么不知道！”“死鱼眼”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反驳，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友人，低声问，“这个甚么‘君’，甚么‘水’的诗，谁写的？”
“那不是杜工部写的七言诗么？”邻桌的不确定，却绝对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无知，连忙装作了解的样子，轻声提示道。
“对，不正是杜工部写的七言律诗么，哪个不知晓！”“死鱼眼”豪气万千地宣布，他的话音刚落，这边案桌后的肖溦步早笑岔了气，她摇晃着手中的团扇，眼角含泪，笑说道：“公子您还真有才，连律诗、乐府都分不清，还谈什么谁作的诗，不好意思，我的错，实在高估您的智慧了，呵呵呵。”
“你如何知晓本公子的名字是‘有才’？”肖溦步闻言还要再笑，她身旁的王振倏地站起身，在众人一脸惊异的注视下，榕川县令面无表情说了一句：“更衣。”
“哦，好走不送。”肖溦步不明所以地挥挥手，答道。
“肖娘子，教坊女伎须得随侍在旁。”王振脸上含笑，却语气严肃地指出。
“上个厕所还要人陪，有没有搞错。”肖溦步不情愿地站起身，嘴巴里不停咕哝，陪着王振走出宴所。来到一处飘荡着浓郁熏香的建筑面前，王振停下脚步，对肖溦步说道：“若不是借口出来，你倒要闹得人尽皆知了，往下还如何帮助百花娘？”
“一时气不过嘛，知道了啦，保证不会再反驳‘死鱼眼’公子，他说是杜工部就是杜工部，他要说律诗我也举双手双脚赞同。”肖溦步嘟着嘴，百般不愿地承认了自己的莽撞。
王振略微放了心，又交代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说着他走进飘香建筑里面，孤陋寡闻的术士这才发现，原来眼前这座漂亮泛香的建筑竟然是茅房？！
她啧啧感叹出声，雷府茅房门前长得标致的婢女环列，或手捧供宾客们更换的衣衫，或端着盛放皂水用于洁手的鎏金铜盆，或手提银香炉摇动着飘出香料白烟。肖溦步看傻了眼，不禁感叹这茅厕比她租住的地方还要宽敞透亮上一百倍，再加上美女环绕、香气扑鼻，她简直要怀疑王振进去就不想再出来了。
等了片刻，她百无聊赖地沿着四通八达的游廊往前闲逛，自顾观赏着庭院里栽种的花草，突见到个长相略显肥胖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肖溦步急忙靠向一旁，给对方让出一条道路。径直往前行走的男子毫无预兆停下脚步，满脸疑惑地看向作女伎打扮的术士，开口问道：“哪个行院的女伎，争的以前从未见过？”
“呃……”肖溦步没有想到对方会开口询问，她一时有些词穷，极力压下没由来的恐慌，她微微一笑，答道，“我是莲香院的女伎，公子以前可能没有留意我这种长相普通的教坊女，所以才会觉得没有见过吧。”
“长相普通？哈哈哈……哪里普通了？”陌生的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肖溦步愣愣看着逼近面前的男子浑圆的下巴，以及那双圆溜溜的咸猪手，心里不禁泛出一丝危机意识。
与此同时，刚从茅房里出来的县令王振在门口处洁手更换了衣衫，刚迈出一步，便看见属下“麻烦大叔”顶着光可鉴人的浓密假发，面色焦急跑了过来，远远见到县令大人，他老泪纵横走近面前，露出担心表情，说道：“卑职等了许久不见大人返回，心里害怕出甚么意外，忙亲自寻出来了。”
“不过出来更衣，他们还会争样？更何况雷家公子还未出来，那些宾客小打小闹不成气候。”王振脸上不在意，提到“雷家公子”四字，二人不由自主黯淡了脸色，王振叹息一声，有些绝望地说，“既来之，则安之，现下多说无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总之快快完结正事要紧。”
麻璠点点头，四下望了望，问道：“术士大人呢？争的不见她的踪影，莫非也更衣去了？”
王振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出现一抹急色，他四下望了望，焦急道：“方才令她在外等我，现下也不知跑到何处。”
“麻烦了，快些找找。”县丞“麻烦”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热汗，与上宪对视一眼交换意见，二人也不敢声张打听，慌慌张张沿着游廊寻找起来。
在茅房前的游廊找了须臾，远远见到肖溦步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王振大喜，刚想上前，却被属下扯住袖子，麻璠县丞指着肖溦步身旁的人，话语慌乱说道：“大人，那不是……那不是雷家八公子么？术士大人争的招惹到这等恶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振依言看了过去，见到肖溦步左右躲闪避开雷公子的逼近，面前放肆惯了的雷府公子，笑嘻嘻地盯视着对方，忽的他猛抓住肖溦步的手，一张肥脸接着凑了过去。
“混账！实在放肆至极，本令带来的人，他也敢……他也敢！”王振气得青筋暴起，白净的脸涨成猪肝色，他双手握拳，一场惊天动地的争闹眼看就要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