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大开着,她听着楼下的小曲嗑着瓜子,不多时候青黛端了酸梅汤来:“也不知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我可从没这么吃过梅子。”
张如月嬉笑两声:“我也不知为何,近日就想吃些酸的。”
青黛打笑她:“恐怕这一胎是个男孩儿吧?”
“嗯…男孩儿好啊,将来不会受欺负。”张如月摸着肚子道。
青黛笑话她:“就算是个女孩儿,有你在,谁敢欺负?!”
张如月摇摇头:“还是得靠自己不是,再说近日来我总感觉身上似乎不大利落,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想找大夫看看,不过就算是开了方子,怀孕这阵子我也是不敢乱吃的。”
青黛宽慰她:“你呀,别多想。怀了孕身子自然是不大畅快的,等过一阵子就好。”
青黛说着犹豫道:“方才…青絮来找过我,你知道的,她好不容易出趟府,看她日子作难,我心里实在不好受。”
张如月叹气:“这忙,我确实难帮,也了解她的处境。李韵的脾气我是知晓的,青絮落她手里只怕比丫鬟都不如。只可惜我现在同相府全无干系,插不了手,青絮的命运还是握在张廷手里。”
张如月明白的道理,青黛哪里不知,只是总忍不住问上一问。
张如月到百花院已经有大半个月,期间齐兮沅和腿脚不利落的萧却来看过她几次,萧却也曾请她到萧府小住,不过被她给婉言拒绝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张廷,日日托人给她捎信来,虽没有落款,她却认得他的字。
每日一封信,或是问她吃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又或是想吃什么,不过最后都是一句话:回相府。
她笑了,张廷是让她以什么资格回去呢?
她出宫那天,在宫门口遇见了张廷。他穿着青灰色的长褂,脸色有些疲惫,和她说:“我接你回府。”
她嗤笑:“看来相爷的记性不大好,我现在已经和丞相府没半点关系了。不知道相爷现在让我回去,是让我以什么身份回去?来路不明的女子还是被人抛弃的女人?”
她的话说的尖锐,张廷听着紧皱着眉头:“如月,你可不可以不这么针锋相对。”
“哦,那相爷想让我怎么说话,是像您的夫人那样媚色讨好呢还是像青絮一样唯唯诺诺?”
却听张廷叹口气:“我近日想了很多,子不教父之过,你一步步走到今日我要付很大的责任。是我没有教好你,让你酿下大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的错?”张如月狂笑:“你没错,你不过是处置了一个不肖女,不遵守妇道,不恪守纲常伦理,罚的没错。至于我,我至今仍未觉得自己是酿下大错,若不是这一事情,张廷,我还要偷偷摸摸的爱你几年?你还要我,再忍受几年?!”
看张廷不做声,张如月继续道:“我就是这么不知悔改,怎么,是不是又在后悔当初救我?是不是在想当初就该让我自生自灭,索性早早死了最好!是不是在想当初齐娆戳破我的时候,就应该信齐娆而不是信我,那样也可以把我早早撵出相府或者一棍子打死了浸猪笼?!”
“呵呵…”张如月笑,笑得疯狂,笑得不顾形象,肚子在隐隐的作疼却远远不如心疼:“张廷,你不爱我可以,可你怎么可能让我不爱你?”
张廷看着她,只觉得心痛难奈,一口浊气似乎堵在心口无法排遣,张如月说的一切他都不知如何反驳,索性便也不去反驳,只能道:“你先回相府,把胎养好,别伤了身子。你以前犯的错,我既往不咎,你回府,还是相府的小姐,我就当从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都不存在。待你生下这个孩子,就如同相府公子一般养着,也不会短了他的衣食。”
张如月如同刚刚认识他一般看着他,如同一般公子,呵,多可笑。齐恕要把她和张廷的孩子当作自己的皇子来养,张廷要把她和他的孩子,当作,一般公子来养。
“所以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谢相爷原谅之恩?只是不必了,张廷到此为止吧。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你养不起。”张如月冷声道。
一语戳中张廷的软肋,他似乎是隐忍着什么,面色阴沉,紧紧握着拳:“皇家的孩子,不过是皇家的孩子,如月,你真当我就那么把皇家看在眼里?”
张如月知他以为这孩子是齐恕的,也不解释,让他这么误认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省得他俩再纠缠不清,关于这个孩子,她永远不会告诉他。
她越过张廷要走,张廷却一把拉住她不让她走,他死死盯着她,满眼怒火。张如月却在他的愤怒下朱唇轻启嘲讽道:“是不是又想说我不知廉耻,活该现在没了皇后的位置离开皇宫?张廷,我说过,我不用你可怜。同样,你也在不必对我指手画脚。掌已击,恩情已断,你我早没有了牵扯。”
“说到底,你现在不愿回相府不过是因为怀了齐恕的孩子,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齐恕!”
张如月震惊,张廷对齐恕直呼其名,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且第一次,张廷在提到齐恕时候满脸不屑。
她想挣脱他,无奈他用足了力气,张如月第一次发现,张廷那双看似苍白无力的手竟也有铁臂般的力气,就这么将她桎梏。
他问:“你回不回去?”
张如月就痴痴地笑:“那你告诉我怎么回去!明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却可以若无其事,甚至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张廷,你真可怕。”
“我可怕?”张廷突然笑起来:“你觉得我可怕?”他脸色铁青,咬着牙,指着承庆宫的方向怒道:“真正可怕的人在那里!是他毁了你,是他毁了你!”
张如月听着一愣,将他的另一只手用力抚下去,退后两步和他拉开距离:“毕竟,他不是你。”
“哈哈!”张廷手一拍,身子后仰大笑道:“是,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所以你不愿意回来,不愿意像当初大荒山下那样跟我回来。”
他竟拿现在和当初大荒山比,可他俩现在隔着比万水千山还远,她的心在天涯,他却在触摸不到的云海间,他俩之间隔了一个李韵,隔了一个青絮,还隔着一个未出世却连着他俩血肉的孩子。
一切不是从前也再回不去,而她也不愿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