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兮沅近日来在宫外选了处宅子,整日也不在清岫宫,天天带着婢女小秋看她那还未修整好的住宅。
也只有晚上时候,张如月才能看见她。
玳蓝打了水给齐兮沅净手,张如月问她:“看来你对那处宅子还挺满意?”
“那自然,出门就是闹市,我很喜欢。”
按双唐的规定来说,凡年纪到了十七的公主才能在宫外拥有自己的府第,齐兮沅今年才十六,本不该有公主府的。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磨齐恕的,齐恕竟然答应了她,还让她自己选地方。
张如月打量她两眼,不动声色说:“倒是个好地方,不仅是闹市,你那宅子的后门恰巧还是萧府的后门,很方便嘛…”
齐兮沅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两声,扯着张如月的袖子撒娇道:“如月…”
张如月从怀里摸出个物件,用黄绢包着,递到齐兮沅手里:“作为你拥有府第的礼物…我提前送你。”
齐兮沅虽疑惑却也喜欢,很爽快地接过来,三两下便打开,然后一怔…这是,她有些不可置信:“萧家族传的玉佩?”
“嗯。”张如月轻轻点头示意:“这本不该属于我。”
齐兮沅把玉佩往她手里一塞,猛然起身:“可它,更不属于我。”
张如月把玉佩往桌上一放道:“我想过还给萧却,可他怎么也不肯再收。只说是送了我便全由我处置,今天我送你你也不要,既然如此我只能把它扔了。”
“张如月…你!”齐兮沅气结。
“我怎么了?”
齐兮沅瞪她好几眼,才不大情愿地从她手里又拿走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一边漫不经心问:“近些日子听人说父皇把凤仪殿给收拾了番,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张如月反问。
齐兮沅白她一眼:“你不用和我装傻,我虽白日里不在宫中,可我的耳目还算灵敏。凤仪殿是什么地方,你清楚,我比你还要清楚。如月,你到底想明白没有?”
张如月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很久以前呢百鸟之王凤凰收了一帮徒弟,其中有两个是燕子和麻雀,燕子学搭窝学得很好,而麻雀却不学无术,结果显然而知。冬天时候天气寒冷燕子南飞,这巢便空了出来,你说这个时候麻雀会怎么做?”
齐兮沅愣了愣,已然想到了答案,却还是想听她说:“会怎么做?”
“不学无术的麻雀无处可去,若不躲进燕窝就会冻死在寒冬。”她说着,哽咽起来:“兮沅,我就是无处可去的麻雀,除了躲进燕窝我别无他法。”
齐兮沅不可置否,只问她:“所以你会住进凤仪殿?”
“是。”
“还有多久?”齐兮沅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刚刚。”她回答,无喜无悲,就连声音都平静地很,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如月,告诉我,还有多久?”
“应该会在你搬到公主府前,大概在半年后就会举行封后大典。”
“如月,你不介意么?”齐兮沅仍旧难以相信。
“介意什么?”张如月抬眸笑问。齐兮沅看着她那双平静至极的眼眸,终于不得不信,畅想从前,幽幽问:“你说过的,愿得一心人。可父皇,他不是。如月,你不知道,爱上父皇的人注定没有结局的,母后是,赏意姐姐也是。如月,我不希望你步了她们的后尘。”
张如月淡淡一笑:“兮沅,你想多了。我不是她们,也不会是她们。况且,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差?兮沅,我已经一无所有,再没有可输的东西了。”
她不爱齐恕,也不会爱上齐恕,她只是累了倦了,既然齐恕在她走投无路时候给她提供了一条出路,那她就坦然接受。她知道齐兮沅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她从前都没想到过有朝一日竟入主中宫,她更没想到齐恕为她空悬后位这么多年。
窗边一株兰花开得正好,张如月突然问:“兮沅,你的母妃呢?她现在…怎么样?”
冷不丁张如月这么一问,齐兮沅愣怔了片刻,才呆滞道:“我也不知晓。母妃被打进冷宫后我就再没见过她,父皇不准我去看她。冷宫前常有侍卫把守,我溜不进去。日常监管她的都是父皇的人,我也安插不进人手。只有两年前,我千方百计才打探到她的一丁点消息,说她…已经疯了。”
“若说成候谋反我信,外祖父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历经两朝,辅佐三帝,城府极深。小时候听母妃讲过,父皇开朝,外祖父功勋极大。可若说后宫勾结朝臣,母妃与外祖父联手对付父皇,我却不信。别人不知,我还是知道的。母妃极爱父皇,哪怕父皇是公文批到半夜才来,她也定要人喊醒她亲自去迎接,只是母妃性格刚烈,有些嫉妒心。父皇多看哪个宫女一眼,第二天那个宫女就会被逐出皇宫,而且母妃同我那永祥姑母又不交好,因此并不得父皇欢心。”
有情人不逮,无情叫人伤。
张如月暗叹口气,却想不出安慰齐兮沅的话来。齐兮沅过的不见得比她好到哪里去,幼年时候生母被打进冷宫,独身一人在这风云诡谲的后宫长大。成年后又一心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萧却。
说起萧却,张如月心里一酸,若不是她,他本该驰骋沙场,挥剑杀敌。可现在,他却废了一条腿,正常人尚不能及,更何况是纵马潇洒。对于一个大将来说,一条腿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萧却表面虽不介意,在她面前还强装潇洒,她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不然,齐兮沅也不会整日跑萧府跑得这么勤快。
张如月叹口气:“萧却现在…还好么?”
说到萧却,齐兮沅眼神一黯,点点头:“还好。”便不再多言。
千言万语堵在心里,张如月一阵心酸,唯独对萧却和齐兮沅她怀着歉意愧疚之情,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说不出口的又实在堵得难受,堵得她胃里一阵翻腾,翻江倒海似的,脑袋一阵晕眩,就蹲在地上,扶着几案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