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调转脚步死死闭上眼，将眼眶里的潮湿逼回。忘记自己站了多久，直到拖着脚走路的时候，腿窝太过麻木，她险些摔倒在地。
苍穹阴沉的厉害，乌漆麻黑的天际没有一丝杂质，一滴豆大的雨水珠滴答落下，砸在肌肤上生生做疼。
不一会儿，稀疏的雨点密集起来，在世界交织出一张灰色的大网，势要将天地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洗刷。远去的汽车消失在雨帘中，路钧笙伫立得笔直的身子一动不动，发丝衣服在风中摆动，划出空寂的弧度。他半眯乌眸，对着雨雾摆出一缕笑容，开始很淡，有些苦。头脑里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渐渐地，在阴霾里看到那人阳光一样灿烂的容颜，终于他自然地，笑了。
人生何其幸，才能刻骨铭心爱上一个人；人生何其难，才能爱上一个别人永远替代不了的人；人生又何其少，只是爱上你就是一生的爱情。
玻璃上溅起迷蒙的水雾，车窗外一切人或事都蒙上了朦胧的色彩。
“你发烧了。”一双略带凉意的手覆上芍药的额头，然后阿四低低叹了声，“我应该去接你的。”在她出去以后，阿四一直在酒店门口焦急等待。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走过，正当他用完所有耐心准备去寻她时，就见蒙蒙雨雾里，她拖着缓慢的步子，失魂的走过来，浑身湿漉漉。
芍药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声带已带上轻微的沙哑，“没事的。”而后，她侧首看向窗外，心中流过一阵阵痛彻心扉的惆怅。
阿四深吸一口气，将她侧鬓的头发扶到耳后，“芍药，听我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他并不是什么好人。”
窗外豆大的雨珠子打在车窗上，世界缭绕在迷蒙的雨雾中，整个大地都朦胧了一层不真实感，芍药转过脸，语气里带上了颤音，“阿四，你在洛临读书两年，那么害怕我来的原因是什么。”
阿四停在她耳朵上的手，随着温和的表情一齐顿了顿，须臾，他道：“你身体不好，坐太久的车伤身。”
“除了这个和上次说的原因，还有别的理由吗？”她眼中有着少有的执着。
“那么，你希望有什么原因？”
芍药噤了音，手指不由自主抚上胸口。那有一处很大的伤痕，导致她身体一直不好。父母告诉她，是几年前她上山玩耍时，不小心摔下悬崖，被一根长长的枯枝刺了进去。而此刻，心窝里那火辣辣的疼让她有些眩晕。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身后远去的城市里，呼喊自己的悲怆声音连轰天响雷都带不去，模糊的脸在密密实实的灰色雨雾里越加清晰。这些念头洪水似的泛出，令纪念混沌的灵魂镀了层凄楚。
到达H市后，阿四见她低烧一直不退，便租了间旅店休息。两人刚放下东西，芍药的电话就响了。她手刚碰到手机，一只修长的手覆下，她抬眼对上阿四悲伤的重瞳。芍药敛下细密的长睫，眼窝投下残翅般的黑影，手一厘一毫、徐徐收起，随而转过身。
“喂。”阿四接起电话，按下免提。
“是纪念吗？”带着颤抖的泣音跌入耳帘，芍药蓦地回首，不可置信的睨向阿四。
“你是谁，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缄默，片刻后，女孩道：“我叫路璐，可以麻烦纪念过来一趟吗？如果她不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里没有纪念！”阿四语气激昂。
“芍药就是纪念！”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光影兜转，雨声呼吸声全被另一个次元吸走；银色的灯光交叠着两道薄薄的倒影，纤细的手死死攥住阿四按挂机键的手指；女孩的脸色萦绕上惨白的霜雾之色。
“如果你去见他了，我们就分手。”阿四不忍看她，只能以狠话来增加自己的士气。
“阿四……！”芍药立刻红了眼眶。
“我说过上次是彻底的告别，芍药，你为了一个陌生男人究竟想做到什么地步？”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因为激动，本就感冒发烧的身体传来一阵眩晕，眼前晃过无数个斑驳的黑点，芍药本能抓住一旁的坚硬物体。
“芍药。”阿四见状，惊慌地扶住她，“你先坐下来。”
芍药隔开他的手，缓缓蹲下，如受伤的幼兽拼命蜷缩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看到他第一眼，心里的难受就无法控制；看见他银白的头发，心都掏空了般闷痛；他抱着我叫纪念的女孩时，我无法停止自己的泪水。”她微颤颤伸出一只手，拽住阿四的裤管，继续埋头抽噎，“刚才那个人说，我就是纪念。阿四，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全身力量像抽空了一样，阿四无力地抱住她，“芍药，你连医院给你和你爸妈做的DNA都不相信了吗？”
怀里颤*栗的身子僵住。
阿四沉沉叹了一声，眼睛毫无焦距的望着远方，“芍药，你希望你的曾经是怎么样的？”
“哐当哐当”伴着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而后呼啸而过，那是归家的号角。
“我从没骗过你。只要他说你不叫芍药，而叫纪念，我绝不会让你为难。”大雨方歇，新鲜的空气漏进笼罩着悲伤的房间，“我会买两张明天晚上七点回家的火车票，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不来，我们就分手吧。”
芍药猛地抬起脸来，瞪大红肿的眼睛，滚烫的手反抓住他的大掌。
透着凉意的掌心，一片抹不净的薄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