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烈阳当头,海天之间寂寥无垠,不见白云,不见鱼兽,咸湿的气味夹杂着热浪不断被挤入冯毅单口腔,他再次端起水杯牛饮,水液被他瞬时吸空,湛蓝舰队指挥官再次命令下属倒水,然后迅速喝光,如此反复数次,才压下喉头着火的危机。
冯毅单眺望远天,眉头翻皱,他召来麾下旗兵说道:“让各船舰长一刻钟内与旗舰集合,商讨军事大计。哦,对了,不要忘记通知剑主大人。”
一刻钟后,旗舰天青号内,从斥候舰小船到朦艟级主力舰指挥毕集,冯毅单入场时众人依旧讨论不止,视其若无物。
冯毅单也不着恼,拍桌直接开讲:“湛蓝舰队将要遇敌,诸将听从我作战方略。
湛蓝舰队征战东海日久,实力较之黑沼不能说泰山横压,胜负也可说是七三之数。此番极昼陷落,我军不及增援,实乃剑域之耻。
因此,我要全歼黑沼海军,威胁东岸,使异鬼不敢出极昼西行一步。”
众将听完大哗,黑沼舰队虽不及湛蓝海军,但其所豢养的潜渊巨兽实是人族舰船大敌。每次交战人族都只能使出七成力打战,另余三成戒备潜渊偷袭。
蓦然听到这无名将帅大言不惭,狂道全歼黑沼海军,都是不以为然,只等看他笑话,若计策不对,就只出工不出力,保全自身,船只,留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即可。
舱室内刹时嘘声四起,有的将帅甚至打算借故离开。
冯毅单丝毫不理会,直言道:“罗昕,你领一艨艟船团先行,诱敌深入,可以丢弃船只,显示败局,但务必保得船长,海员的安全,路线稍后我亲自与你详谈。”
“湛蓝舰队五支艨艟船团,我率三支,做中军主力,另留一支,随时准备冲岸夺港,强攻极昼。
今天,我们就学一学帝国陆军的请君入瓮,散会。”
罗昕单独留下,冯毅单不缓不急,替他冲了杯红心海胆茶。
罗昕面无表情,他长相平凡,浑身皮肤颜色都是海军里最常见的古铜色,他出身平庸,累积战功升任舰长,平日却依旧与士兵打浑,亲自在舰船上擦洗甲板,船体,为大部分贵族出身军官不齿。
冯毅单见他紧张,便先与他谈天,说些海里见闻。
末了,这位平民舰长终于说出心事:“这次计划,诱敌深入至关重要,大人本可以选择更优秀的舰长,为何单单挑上我?”
“很简单,你更听话。”老船长牛饮茶水:“我这指挥,是被剑主飞调过来,以前又都战绩平平,所以能用的人不多。”
“我就是其中之一?”
“应该说是唯一一个,现今舰队指挥都傲气昂然,虽对海军军心大有裨益,可对剑域来说,一堆骄兵悍将,绝无可能长存。”
“大人,还是先讨论作战线路吧。”
“你这个笨蛋,升官发财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
“……”
“我一人改革海军,寸步难行,有人帮忙当可势若破竹……”
“大人,我肚子疼……”
“好好好,先说明作战,不过此事你回去深思熟虑,几日后再给我答复也可。”
冯毅单推开地图:“我要你极速前进,赶到蛇火礁,随后自由出击,吸引敌军前来。
遭遇黑沼海军后务必全力迎击,待敌方大军云集时,便可撤退,当然,不要只顾逃跑,边打边退,挑衅他们。
你先向东退入铁海石林,转向南方,我们的主力会在乱峡海等你。”
罗昕点头,离开舰船,冯毅单揉了揉眉角。
本来将要隐退,忽然被湛蓝剑主抓过来充任指挥,没有任何惊喜和老骥伏枥的豪情,老将军只想着尽快办完事情,让自己安度余年,因此对于罗昕和众将的反应他都看得很淡,打完这仗,立刻功成身退,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只可惜,老天故意与他开玩笑,在他踌躇满志,身体健康之时却让他事事不顺,甚至差点因为内斗而被族灭;在他最想归隐平静,平安度日的时候,又偏偏将他推上风口浪尖,与神族诸路大军一较高下,成就“镇海神将”的不世威名。
明明是白日当空,阳光普照之时,乱峡海雾气升腾,白茫难以视物,若身处其中,从船舷向下看,都不可瞧见海面,更别提从外看向雾中。
现在三群艨艟船团就藏身其中,与整个雾海相比,它们犹如沧海一粟,停在海上毫无痕迹,更别提被别人发现。这自然奇景正是冯毅单计划的关键。
冯毅单拿着珠水镜朝外望去,他已经在这等了五天之久,但是内心毫无波动,一个合格的猎人,要有优秀的耐心。
此时,远处忽然升起渺渺烟雾,终于还是到了,他立刻放出斥候舰,引导诱敌船团,另一边吩咐船队扬起风帆,准备收锚,没有命令不可擅动。
远处船队徐徐前进,比之出发时减少了三分之一。回归的诱饵船只几乎没有伤船,速度极快,在斥候舰队带领下,迅速掠过。
冯毅单打出信号,人族船只开始收锚,巨大船只缓缓加速,老将军只觉微风拂面,脚下巨兽魄动,鸣声汹汹,心中壮志之心再起,想象驰骋海洋,破风击浪的壮景,旋即忆起自己已经两鬓斑白,腿脚不便,阴雨时节,肩膀脖颈也是疼痛难耐,雄心一馁,自嘲无趣。
几乎在人族船团拔锚起航之时,远天黑沼大军业已行到,它们轻帆快行,斗志昂扬,显然被前日战绩鼓舞了士气,看到雾海也不曾多想,直接冲锋,继续追击。
两支船队在雾海边缘行走,异鬼主力船只体型偏大,只有三艘,但肚舱所占比例远远超过人族战舰。两族交战,人族船只往往更加灵活,游移转向方便。
此时异鬼船团侧背,第一只舰船冲出浓雾,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海雾犹如蜂窝,转眼便放出大小百艘人类战舰,黑沼船队显然是被吓到,转向不及,就被人族三艘艨艟巨舰突入战群,一只斥候舰不及躲闪,被碾入船底,变为一堆废木。
艨艟战船金光撞角刺入船肚,异鬼战舰木屑纷飞,崩解裂体,甲板破碎溃烂,站在船上的黑沼族士兵要么跳海逃生,要么跌入船底,永沉海底,一时间,碧蓝海面上无尽哀嚎怒吼,轰隆碰撞,声震如雷,叠浪翻滚。
冯毅单旗舰当先,另外两艘艨艟舰左右相伴,由异鬼船团中央向其后部横扫撞击。
艨艟船大,撞角更是凿断深海铁木,混合星晶石熔铸而成,锋利无匹。异鬼船只被撞角碰击,立时破碎,艨艟巨舰横行无忌,在异鬼海军中穿梭披靡,若杀神降世。
人族士气大震,鼓号,咆哮,一浪胜过一浪,湛蓝海心旗帜当空高悬,风吹气荡,猎猎作响;船弦侧弓弩士兵,万箭齐发,专射杀落水异鬼,一时间大海变色,交战海域为之赤化,黑沼士兵鬼哭狼嚎,潜水者有之,投降者有之,拼命作战者更有之。
一轮撞击扫过,黑沼水军损失三分之二,异鬼升起黄旗,向来时道路退去,乞求夺路逃命,人族战舰岂能放过,转舵升帆,力求全歼黑沼军。
此时,异鬼船只上,一点黑芒凭空而起拦在人族舰队前方,那异鬼张大嘴,只听怒喝爆响,海水分波,鸣音搅扰人耳,神力随音节传动。
人族船团附近海水激荡,响应怒吼,轰然爆炸,掀翻数艘小船,连艨艟巨舰也被炸的方向乱转,难以前行。
眼看将要让异鬼脱逃,冯毅单遗憾顿生,此役终不能实现心中所愿,人生多挫折。
“好胆。”旗舰舱内传来一声大叫,也许是人正处在变声期的缘故,那嗓音听起来沙哑难辨。
一道剑光已是从舱内飞闪,直斩拦路异鬼,剑芒奇速,如飞羽星鸿。异鬼大怒,黑水神力流转,手中拳头骤然暗光四射,一拳轰砸而下。
人类强者剑刃轻点,翩然落于海面,异鬼只觉掌心疼痛难忍,翻开手掌,皮肤血管几如充气气球,血丝清晰可见。
异鬼怒火更炽,跃下来,蛮牛般向剑士冲撞过去,只见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目标,右掌霍然离开身体,鲜血怒洒,他忽然心生惧意,想要逃跑。
人族剑士岂能如他意,飞掠行来,如海鸟俯冲,猎杀鱼儿。
剑尖将将及背,剑士飞身旋转,退到旁去。一道气波光弹,擦着其身边,沉入海底。
轰,一声惊天爆响,剑士身后冲起百米巨浪,海水滔天,吞灭阳光。
剑士身前不知何时已出现另一个人形异鬼,他长发飘飘,带着青绿纹理面具,一身藏青长袍,显得出尘超世,冷漠森然。
“第四军主,特意前来请教湛蓝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