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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咪咪篇(1)

大咪咪,原谅我愚笨,我一直没有跟你的灵魂相遇。来了那么多猫,我也猜测,哪一只是你的转世,我没能猜出来。

所以你一直是你,没什么可以替代。

你好吗大咪咪?我从此为所有游荡的灵魂祈祷,希望他们都是快乐的。

如果我也祈祷你转世,你就可以变成另外一只猫,再度回家来吗?

抱回来

大咪咪是我在1997年的春天,对,应该是春天,抱回来的,因为我穿着我那条欧洲绿的棉质单裤,那是春天穿的裤子,女人都记得这个。

我的女友鱼,有一天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你要养个猫咪么?她说她家猫生了五只白猫。我一时愣在那里。因为那时距离龙儿,已经好多年没养过猫了。龙儿之后,我曾经发誓永远不养猫了。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已经背井离乡,在北京流浪,收入不错,自由独立。想起猫咪们柔软的足音,玻璃钻石般的眼睛,咪咪的叫声,还有温热的体温,我意志全无。但是我让鱼听信儿,我则小心翼翼给他打了个电话,可怜巴巴地问,咱们,能养只猫吗?那口气好像是想养只老虎。我知道,这就叫儿时创伤。他粗声大气地说,行啊,当然可以。

我立刻跳起来,穿上我那条有格调的绿色裤子,就跑到鱼那里,把大咪咪抱回来了。

到了鱼的家里,见她家大猫睡在床上,屁股后面睡了一串小猫,他们排成个一字。每一个猫的头都接着上一个猫的屁股,可爱死了。要是今天,鱼早就拍了照片搁在博客上了。她还给每一个猫咪取了名字。小点猫,小白猫,小眼猫,小鬼猫,小小猫,大猫,最后把她那时的老公叫老猫。

但是那天我看上的并不是大咪咪,是另一只小公猫,头顶上有一个黑点点,因为他胖得像个小猪,欢蹦乱跳的,而且他两次跳到我坐的椅子上来。于是我认定他是我的猫。但是鱼没给我这个猪猪,因为当时有一个新华社的女人带着她的儿子来也看上这个猪猪,我总不能跟那男童撕扯,就让了他。鱼那时把大咪咪交给我,当时大咪咪是最瘦弱的一只,小得还没有我的巴掌大。而且她一直在凳子底下昏睡,都不会理人。但是鱼说,她是唯一一个黄眼睛一个蓝眼睛的。我最终嘟着嘴把她抱走了,心想回家如果他也不喜欢再送人。到了家他还没回来,那时有几个朋友说我家楼下新开了一个酒吧,闪闪烁烁的好像很好玩,我就把咪咪搁在沙发上,泡吧去了。

等我回来,见咪咪偎在他腿上,他俩在看电视。我就委屈说,她是最不好看的一只。但是他说,他一回家,她那么一点小,却拼命跳下沙发迎接他,还咪咪叫,蹭他的腿。虽然不很健壮和漂亮,但她会接人呀!果然在后来的十年里,我们每一次归家,一打开门,大咪咪准站在门口接我们。

咪咪就这样留下来。当我凑过去看她时,见她睁开了眼睛,小眼睛混混沌沌,灰不溜秋,看不出黄和蓝。谁也没料到她日后长成那么漂亮的一个冰美人。

大咪咪是我第一只可以当孩子养当孩子爱的猫。因为我终于有了自主意志。他也是爱小动物的人,曾经养过无数猫狗(也有无数伤痕累累的记忆)。

从此我们的生活里有了大咪咪,她是至今为止我们养过时间最久的猫咪。我们对她的感情是我们一开始所不曾料到的。十年后她走了以后,我们才知道,这十年她就像一个人一样陪伴在我们身边。下面我就开始忍着心痛,一点点告诉你,大咪咪的故事。

大咪咪为什么没有名字

如今我的身边有一群猫,横竖都有一个名字的,不一定个个仔细推敲,幽雅好听,但总归都是有名字的。他们是黑黑,大白,团团,猪猪(亦称猪宝贝),大黄(又称黄世仁,因为他确实有点坏,至今想当王,欺压别的猫)等。那个路过的长毛大白猫,来我家吃了饭,我给他洗了澡,他咬了我一口,走了,就连他,也是有名字的,叫大头,因为他的头实在是大。

可是我们心爱的养了十年的大咪咪却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字。这是为什么?

事实是我们一直不停地在给她取名字,却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开始她不吃不喝,很瘦弱,像面条一样软。我就说叫她面条猫。他不同意,他把她当女儿看,不许胡乱取名字,但是叫做什么他一时也拿不准。

抱来时,鱼叫她小白。当然不能叫这个普通的名字。

又一天,看了电视,讲一种软软绵绵的动物叫雪蝙蝠,那时我们大咪咪还是睡,拎起来都耷拉着脑袋不睁眼,像极了雪蝙蝠,我就说叫她雪蝠吧,他还是不同意。再过几日,大咪咪不但不好好吃喝,还闹肠胃病,他回家刚抱起她,她就拉在他身上,稀稀黄黄的,流了一身,而她自己浑然不知,半睁着眼睛打哈欠。我又说这下叫屎密斯吧,旁的人不知其意,以为是史密斯。他还是不同意。

这样眼看着大咪咪一天天大了,还没个正经名字。她长得越来越漂亮,白的一根杂毛没有,那段日子我想叫她雪儿来着,可是还是觉得不能够概括她美的全部。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大咪咪总是待在水龙头边上看滴答出来的水珠,一玩玩一整天,她是那么喜欢水。而且喝水也不喝碗里的,总是到水龙头跟前去用爪子接,然后再舔着喝(于是猫爹每天都记得不把水龙头关死,总是有一点点水流出来。以至于我一下忘记,把水龙头随手关死了,蹲在旁边的大咪咪就会抬头看我一眼)。于是那一段时间我曾想叫她水儿,但过后仍然觉得不能够概括她美的全部。

再后来,他去了一次泰国回来说,泰国人把漂亮的女子叫做水晶晶,于是我们的大咪咪终于有了比较固定的名字,我说叫她漂漂水晶晶。这次他没反对。而那时大咪咪已经出落得大美人样子了。那一段时间我如果乱写了鬼怪文章匿名发表,就用漂漂水晶晶。

但是每当我们抱着大咪咪出门,遇到有人问,她叫什么呀?我说漂漂水晶晶,总归是咬口,有一天一个日本女孩重复学我叫她时还给咬了舌头。而且当我在大街上跟那些叫铁蛋、牛头和桂花的猫咪及其主人碰头,说漂漂水晶晶时,不知怎么就有些肉麻似的。所以就又不跟别人说这个名字了。

于是,我们还是叫她大咪咪。

渐渐的我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是说,是谁最开初把猫叫做“咪咪”,多么好!而英文发音是“开特”(cat),就不如咪咪好。于是我知道,原来人类关于猫咪最好听的最妥帖的最温情的最可爱的名字,就是咪咪。

所以,我们的猫叫大咪咪。

我也爱我现在的猫们,但是他们各有各的名字,他们都不叫咪咪,因为对我们来说,咪咪只有一个。

猫咪能安慰人类的心灵

记得在电视里看过一个美国片子,美国人建议家长在孩子童年时期,至少养一只小动物,说为的是使孩子人格完整。我一直对此言有些微懵懂。小动物竟然跟人格都有关系!美国人还说,猫咪还能安慰人类的心灵。这个我懂。每当我在外面要么疲惫,要么伤心,要么沮丧,回到家里,总是大咪咪先来到门口迎接我。夏天的时候,她温情地蹭我裸露的小腿,她的毛柔软光滑,那一时刻,我会有如醉如仙的感觉,外面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医生们说,因为你爱你的猫咪,你看见她你快乐,就会产生内啡肽,这个是对身体有益的。我才恍然,难怪我每每回到家,总是愉快的。

大咪咪给我们带来过很多快乐。

她小小的时候,那会儿我们挺闲的,偶尔出门办事,都爱带着她。所以她从小见过世面,渐渐的气质很好。第一次带她出去,是陪他去家门口的银行办事。我抱着她坐在长椅上等他。那时我还年轻,留着长头发,穿着好看的裙子,他办事的间歇还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他的女人和一只猫。那天的太阳很好。他有一个搞摄影的朋友,觉得一处很美值得拍下来时,就习惯地说:“这里有张照片!”而他从来不爱拍照片。但是当他发现“这里有一张照片”时,就会用那样的目光看一眼。所以那天在银行大玻璃窗下的阳光里,我从他的目光里知道,这里有一张照片。

那时大咪咪只有两个月大,白绒绒的像个小毛团。一只蓝眼睛,一只黄眼睛。来往的人都要看她一眼。有一个妈妈带了一个小男孩还驻足观看了很久。那个小男孩惊奇地看着她,问妈妈她是什么,妈妈说是猫咪。

我们还带她去超市买东西。楼下面有一个小的超市,店员们很和蔼,总是让我扛着她进去。而且每次都跟我打招呼说,又带她来啦。大咪咪因为见过很多人,所以并不知道害怕,她安静地趴在我肩膀上,懒洋洋的,并不好奇,也不东张西望,有时还打个哈欠。店员们就很惊讶,说这个猫真好玩。我给她买鳕鱼,买了就扭头告诉她,这是给你买的鱼。她的目光就会很温存。大咪咪的感情就是这样含蓄细腻。她不会像狗狗们那么外向或者热烈得过分。她一直用她的眼睛告诉我们她懂得的一切。

我们还带她去北辰超市,但是人家不让进,我就又扛着她在大门口等他。来来往往的人就又奇怪地围观。他们看我扛着个猫一个人一直站在商场门口,就不停地问:“怎么回事?怎么了?怎么了?”因为人们实在没见过猫能待在人肩膀上离家四处转悠的。有人还问我是不是要卖掉这个猫?我说明情状,人们笑着散去,说,看看还有这样养猫的!还有一个眼睛湛蓝的外国人也来看,他看大咪咪一眼,大咪咪也看他一眼。他很奇怪,说她怎么不怕人?我说她觉得她的眼睛跟你的一样蓝,以为你们是同类。他把蓝眼睛瞪得溜圆说:“呃!”然后做出害怕的样子跑掉了。

我们最远带她去爬香山。她也是一直乖乖地趴在我肩上。一个女孩子就大声叫她的爸爸妈妈,说,你看人家的猫!能扛着上山呢!要是咱家猫,早就给吓飞了!

猫咪是巫婆的帮凶

一直以来,无论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无论是古代,还是现在,关于猫咪,均有着奇异的传说,无论褒贬,总归是不一般。也许讳莫如深,也许充满敬畏,可以看出人类隐约觉出猫的非比寻常,而狗啊、鸡啊、猪啊,就没这么些传说。

人类爱猫,人类怕猫。人类不能具体清晰地说明白,但人类感觉到了,猫咪有超人类超宇宙的本事。

比如,波斯人跟埃及人打仗,让士兵一手拿枪,一手抱猫,结果敬猫为神的埃及人就投降了。比如欧洲人曾愚蠢地以为猫是巫婆的帮凶,传播了瘟疫,大规模灭绝猫,结果鼠疫肆虐。

在中国,人们也是传说猫有九条命,有无聊的坏人做过试验,把几十只猫从十几层的楼上扔下,只有两只轻伤,其他都安然无恙。前两天一个朋友留言,还说,他亲眼看见猫咪从四楼跳下去,接着就优雅地散步。我们一个朋友每次来我家打麻将,看见猫咪黑黑,都礼貌地行礼问好,我们说,他一小孩,你不用这么周到。而他总是说,那可不敢,猫有特异功能,得罪不得!

在日本,人们传说在山谷中开车会有一种稀薄的东西贴在车窗玻璃上,是猫的灵魂。日本人还说,如果女人想怀孕,就不要养猫,因为猫咪灵性太重,他们的妒忌能致使女人不孕。

那个《哈利·波特》一开篇就说,一只猫正在路口看地图。

这一切使猫咪蒙上神奇色彩。

总之,猫咪身上一定有超乎人类的功能,比如在漆黑的夜晚,人伸手看不见五指,而猫咪的眼睛却什么都可以看见。这只是人类发现了的一种现象。

自小我就喜欢猫,而且越来越痴狂。无论什么样的猫,好看的,丑的,干净的,脏的,聪明的,傻的,我都喜欢。如果在街上走路,我突然发出呼啸,朝一个地方奔去,那一定是看见了一只脏污的流浪猫。我看见一只猫,就想抱回家给他洗个澡。他最担心的就是我像老太太们一样在家里收养一大群长相怪异的流浪猫,什么事也不做。而我也是克制又克制,要不早就那么干了。我几乎没有梦想发财,但为了猫咪,我希望我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那样我就可以给猫们在郊外修建大型的猫咪之家,收养全世界的流浪猫。

其实我是想说,我之所以跟我家大咪咪有着那样深厚的感情,是因为她的特异。

那些年里,我们曾很渴望生个儿子。盼了很久,我好不容易怀孕了,但是三个月后,胎儿停育。这对我们是致命的打击。因为我们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再怀孕是不容易的事。住院一星期,进行了流产处理,回到家,我忍不住号啕大哭。那时我们还养着一只咖啡色的卷毛狗。因为他来的时候比大咪咪还小,所以大咪咪眼看他一点点长大成人,跟他相处得一直很好。我在床上哭的时候,看见他们俩飞速地从另一个屋奔过来,他们惊恐地停在床边,我清楚地记得他们对视了一眼,喉咙里都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很像是焦急的哽咽。而且他们两个面对面咕噜了好一会儿,让我感觉他们在紧急商量什么事,狗狗还急得用前脚蹬地。有一瞬间,我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中还一闪念:难道猫狗之间有共通的语言?然后他们看我一会儿,再对视一会儿,喉咙更加焦虑地发出哽咽。而我的悲痛更加猛烈地袭来,欲死欲绝,顾不得研究他们,我也泪眼模糊,再也看不见他们。之后关于他们的记忆也没有了。我只记得我哭得昏了天,他打来三个电话我因为不能止住痛哭而无法接听。

再后来,我的大咪咪就走上床来,她竟然执意卧在我的心口上。是心口上,我的左胸,她就那么几个小时的卧在那里。而大咪咪之所以是冰美人,是因为她从来不喜欢跟人太亲近,她总是蹲在高高的书架顶上,甚至不喜欢人抱她,你要抱,她就忍着,几秒钟后,拼命地逃走,再回到她的书架顶上(除非是带她出门,去逛街,去爬山,她会比较久地趴在我肩头)。而那几天,她就那么卧在我的心口。我甚至不知道她究竟卧到什么时候走的,因为每天我睡着前,她都卧着。我不知道是她看到我睡着了才走开,还是我翻身的时候把她翻下去。而我的悲痛因为这个一天天减轻,等我觉得我差不多恢复了不会再接近死亡,大咪咪又跳到书架顶上去了。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很多年以后,我看了一本埃及人写的关于猫的书,说猫咪可以医治人的疾病,她卧在病人身边,可以让你因为疾病而混乱了的身体的振幅恢复平稳。

那时候大咪咪是四岁。而从此我爱大咪咪,像爱一个人。

努比亚后腿忍头人(这几个字是我正在写的时候,我家黑猫黑黑踩在电脑上写的字。猫是通灵的,我不能抹去,就保留了,并且经常琢磨他想告诉我些什么。)

猫咪的嫉妒

大咪咪八岁多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一只三色花猫,我们叫她花花。她是我在上班的路上得到的。那时她非常小,只有我手掌那么大。那时候我工作很忙,没想过再养一只猫。但是转念想可以跟大咪咪做伴,养一只是养,两只也是养。

可是我把花花带回家,大咪咪的反应却出乎我预料。

我把小不点花花搁在沙发上,原想她那么小一丁点,大咪咪得有一会儿才会发现她。可是大咪咪几乎是立刻就跳下书架顶,嗅着鼻子就过来了。当她靠近花花,确认是另一只猫时,她哇的一声气开了。她怒不可遏地发出低沉的吼叫声,边叫边在屋里小跑了一圈,然后再接近沙发上的花花,继续怪叫,因为气得狠,声音都变调了。她还呋花花,就是吹着胡子瞪圆眼睛冲花花发出呋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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