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1)
连琛珏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嘴里一片血腥气。
她抬头看着阎清。
阎清只感觉到她动了一下，立刻便睁开了眼睛，那漏出的一点点喜悦让连琛珏只觉得头脑恍惚，不知道身在何处。
“你醒了……醒了……”阎清喃喃道：“是朕再做梦，还是你真的……撑过来了？”
连琛珏有些鼻酸。
她只知道，记忆中的那个声音，是他。带着一点嘶哑，带着……
但是她仍旧虚弱地没办法说话，只能张着嘴，天花伴随着高烧，几乎要将她的身体完全摧残掉。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连琛珏定定地看着他手上凝结的血块，还有那一道道的伤口，桌子上放着的那个鲜血淋漓的碗。
她不断地眨眼睛，狠狠地眨着。
阎清……
他是真的，这么在乎她？
不是替代，就是这么在乎……
她心里充斥了喜悦，酸涩，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昂。
她最私心里，还是……
还是……
爱着他的啊……
种子慢慢长成了大树。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棵树，真的落地生根，长得如此参天。
她没有办法说话，只是眼神里透漏出一点点的欢喜，哀伤，望着他踉跄的背影。
对不起。
虽然爱着，可是她只能选择……
继续欺骗他。
真的，对不起。
她伸出手指，揩了揩眼角。
七巧偷偷跑进来，告诉她孩子都一切安好，叫她放心，她已经醒来好转的消息，她也会通传给阎晨和韩有为的。
连琛珏只是淡淡笑笑。
突然觉得，她失去了争夺国运石的意义。
如果他真的那么爱她，如果……
如果……
是不是可以这样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她居然也很憧憬。
“珏儿……”阎清慌慌张张冲进来，温润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忧心：“你怎么坐起来了？太医说你要静养。来……珏儿……”
连琛珏抬起头，泪光闪闪：“陛下叫我什么？”
阎清握着她的手，擦去她的眼泪：“珏儿，是珏儿，对不对？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用什么形式，你总算回心转意，回到朕的身边了。朕……再也不想管其他人的事了……”
连琛珏笑得很甜，很幸福：“陛下早就知道是我回来了，是不是，陛下……是想将我困在宫中，引出那些不知道死没死的余孽？”
那幸福里，终于还是有酸楚。
阎清一愣，满是欢喜的笑脸僵住了：“珏儿……你……”
他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我错了，珏儿，别……”
连琛珏还是笑得温温软软，像是天真无忧的一个小姑娘，善解人意道：“生气？我不生气。陛下，我问你，如果，金鸡霜的药瓦很不幸只有一颗，我和另外一个人，都得了天花，那颗药，你会给谁？”
“当然是你。”他眉头渐渐皱起来，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说这样糊里糊涂的话。
她还是这么云淡风轻地笑：“如果……那另外一个人，是……是你的孩子呢？不，应该这么说，是我和你的孩子呢？”
阎清的眸子顿时被点燃了，他紧握她双手的手指关节都在微微颤抖：“你是说，那个孩子……那个孩子……”
她真的，生下来了他的孩子？那个记录里似有似无的孩子，是真的？
他黑亮的眸子狂烈地燃烧起来，连琛珏却仍慢条斯理：“若是我和他同时得了天花，你只有一颗药，你要保谁？”
阎清根本不想回答，只是沉浸在激动中：“他在哪里，是不是儿子？多大了？”
连琛珏的手心被他攥地发疼：“陛下……你救谁……”
她知道，当时她做下那样的决定有多鲁莽，只是她以为，她很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骄傲自负，冷酷无情，却又偏偏伪装成谁都可以轻易靠近的样子，但是无论谁，能走到他的身边，却唯独无法走近他心中，而他心里的那个，却是真正真正……
最感觉不到他的傲然无情的人。
她想……她大概……
还是沾了卫珏的光吧。
替代不替代的都好，她只不过在拿自己性命来保住她的孩儿，她可以死，孩子不行……
她赌的，不过是他的最冷酷，又最温暖真心的那一面。
阎清见她执意要一个回答，叹了一口气：“孩子没了可以再生……”
她点头，只觉得庆幸。
先斩后奏，她还是猜对了他的。
“陛下，我们的孩子，现在就在京城……”她微笑着，深情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保证让自己，毫无羞愧感地说出这句话：“我们的孩子，也得了天花，不过他已经好了，他和阎晨，韩有为在一起……”
其实……
不是他的孩子。
连琛珏被心里的内疚感压得喘过气来。但是她别无选择。
真的别无选择。
她跪了下来。
“陛下，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请您饶了他……”
阎清眼角闪过一丝了然微笑，拉起连琛珏：“是朕不好，不杀他，好不好？”
他将连琛珏拉到腿上，连琛珏只觉得屁股下面都是骨头，和以前不能同日而语，知道他又瘦了许多许多。
他靠着她的脖子：“朕想明白了，这些事，朕也不想管，不若就朕和你在一起，还有朕的孩儿，一起过过天伦之乐的好日子……朕经过你的事情，现在终于知道，没有你……也不想独活。”
他想明白了。一个人活着，的确太过寂寞，可是真的找到了一起共度的人，或者，真的是幸福的事。
他对她露出“放心，朕是个好人”的温柔笑容：“等你好些，我把孩子，还有……王兄，一起接到宫里，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韩无为留在宫中也没用，不如放出去兄弟团聚……”
他真的是，想开了很多很多。
天下什么的，只要守住就可以了吧……
只要，世界上还有那么一点温暖，能延续下来，就好了。
连琛珏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微笑。
多了一点理解，多了一点珍惜，多了一点……爱。
“你也听到了，她安好无恙地醒来了。”卫珍冷冷地看着呆若木鸡，坐在椅子上的卫瑶：“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已经做了，当年的金鸡霜的药丸，的确十分珍贵，好在我有先见之明，从那被流放的家伙那里要了回来，都不掌权了，要去流放的人，带着那么珍贵的药丸做什么？只是那药丸后来便是属于我私人所有，你来讨要，也是欠了我一份人情。你说对不对？”
卫瑶回过神来：“是的，我答应过你，只要你能救活她，我欠你一条命。”
“小妹，”卫珍笑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是你的大姐，怎么都不会要了你的命的。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都扯平了。”
“你……不会……不会……”她摇摇头：“你不会……”她怕的是，这二姐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卫珍眼神冷酷地温柔笑着：“你多虑了，你不说，二姐照样有办法知道，只不过，你到时候欠二姐的，就不止这么点了。你家相公……似乎还想进工部做些什么差事吧？”
卫瑶鼻子一酸，拉扯住卫珍的衣角：“二姐，我答应你，我都告诉你，都告诉你……”
卫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卫瑶的额发：“乖，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她嘴角的微笑，若是被卫瑶见到，却是能让她冷到心里去的。
那是，嗜血的笑容。
“有旨，赐连琛珏字，即日便封珏妃，珏妃贤良淑德，朕甚爱之，着，搬入朕寝宫，赐白银黄金绸缎……”
“有旨，着你们几人，进宫面见。”
“有旨，韩无为，放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