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赫连蓬看了他片刻，神色依旧阴郁，举起手，趴在墙头的弓箭手们马上做出一副瞄准的姿势。
“父皇你不能这么做，父皇不要！”赫连烟若一惊，语调里染了惊恐的颤抖。
凌锦风低头重新端详起他手里的那把刀，嘴角一扬，是冷酷的笑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若臣的一条命能换太上皇的安心，要臣一死又有何难？”
他的语气很平静，话语间讽刺的意味却是那样鲜明，每个人都明白这只是赫连蓬为杀他准备的一个借口，可他明知这是个陷阱却义无反顾的来了！
他若反抗无疑就又落了赫连蓬的口实，可是他方才的话却暗示了他不准备反抗了，他就是回来送死的！
显然的，赫连烟若也看透了这一点，无助的在那个遥远的距离徒劳的挣扎着望他，不住的摇头，眼中都是绝望，“锦风，不要。。。。。。”
“拿下！”赫连蓬一声断喝。
“父皇！”剑拔弩张的侍卫们才要上前，赫连烟若突然高声喊道，同时双臂一振，抖开两个钳制她的侍卫，扣住右边一个侍卫的手臂，反手一扭，那侍卫一吃痛，手中的刀应声而落。
赫连烟若足尖一挑，将刀握在手里，刀锋抵住自己的颈项。
众人看到她脸上的煞气本以为她要行刺，已经有一拨人护在了赫连蓬父子面前，现在看到这一幕不免都愣住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赫连恒拨开人群，上前一步，神色复杂难辨。
赫连烟若也不理他，只是看着赫连蓬，目光刚毅也决绝，“儿臣恳请父皇放了他们！”
“烟若你疯了吗？”赫连恒恼羞成怒，可赫连烟若的个性他了解，也不敢用强，只能按捺住火气劝道，“他对你根本就无情，事到如今你也该死心了，这又是何苦？”
赫连烟若眼中盈盈有泪，却忍了，没有落下，“可是我做不到无情。”
这世上真正能做的六亲不认的也无非只剩一个赫连蓬，赫连恒自然也明白，所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人群中的凌锦风却突然微微笑了下，平静的开口，“烟若，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没有用的！”
赫连烟若微微一怔，猛地回头，眼中就窜出泪水，看着凌锦风惨然的笑，“难道我能眼睁睁看你死吗？锦风，你知不知道便是你不爱我这样也很残忍！”
说罢，强压下眼泪回头看赫连蓬，“是儿臣唆使锦风闯宫的，如果父皇要追究，儿臣愿意领罪，请父皇饶过不相干的人吧！”
赫连蓬冷眼看了好久，突然道，“你威胁朕？”阴郁的瞳孔中看不到情绪。
他的这句话已经昭示了一种不悦的信息，赫连恒最了解，忙转移话题，“今天时候不早了，父皇你也累了，还是将他们先收押，等明天您休息好了再行处置吧。”
赫连蓬却并没有妥协的意思，摇着头大有些惋惜的意味，“朕一直教导你们不可妇人之仁，看来你都忘记了！”说着眸光一敛，“送公主回去休息！”
“是！”侍卫应声上前，赫连烟若一怔，猛地后退一步，刀锋又贴近皮肤几分，“都不要过来！”她抬眼看着赫连蓬，“父皇你当真如此绝情？”
“你既然还尊朕一声父皇就不该行今日之举！”赫连蓬叹息，闭上眼。
“呵！”赫连烟若笑，后退了两步，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垂下握刀的手，满脸都是惨然的笑意，她慢慢走到赫连蓬面前，突然跪倒在他脚下，声音也渐感无力，眼泪一滴一滴的落，“父皇，我知错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求求你，求你放了他们吧！”
赫连蓬不为所动，凌锦风的声音就再度传来，只是多了些刚强的冷漠，“烟若，起来，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不！”赫连烟若回头看他，但只是一瞬便下意识的垂眸没有与他对视，伸手抓住赫连蓬的衣摆哀求，“父皇，我求你，烟儿求你，你放过他们吧！”
“把孩子交出来吧！”赫连蓬的耐心告罄，冷冷的开口，不带一丝温度。
“孩子？”凌锦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看了看怀里的婴儿又抬头看我，声音平静，“阿雪你过来！”
我一怔，抬眼向赫连蓬看去，他阴郁的目光扫过我的脸，然后使了个眼色，钳制我的侍卫就松开手。
身体重获自由我的心却绷得更紧，侍卫们让出一条路，我一步步走过去，最后在凌锦风面前站定，与他四目相对。
“二哥——”我开口，有些勉强，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挽回什么了。
“雪儿！”凌锦风打断我的话，只是平静的看着我的眼睛，“今生这样的身份，你不爱我无话可说，烟若说的对，不管怎样我都不该做出伤害你的事。”
他将孩子递到我的手上，我看一眼怀里的婴儿再抬头看他面上苦涩的一点笑意心底就涌出一种酸涩的感觉。
明明是我伤了他，最后却是他在道歉，这——
“二哥——我知道你今天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我，可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什么也别说了！”他再次打断我的话，温和一笑，伸手将我散落在耳边的一缕发丝绕到耳后，“我们落到今天的处境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必要为这件事自责，要怪就怪老天作弄吧。”
凌锦风突然神色一敛，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几丝寒意，他却再不肯多看我一眼，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刀，他慢慢抬手，刀锋上的冷色映在他俊朗的面孔上将他脸部的轮廓镌刻的很完美。
我看向他手里的刀，恍然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凌锦风笑，我却慌了，手里抱着孩子也不能去夺他手里的刀，就站在这么微弱的距离之内，我对他的绝望却无能为力。
“二哥！你不要做傻事！”
我颤抖着声音才开口就被侍卫强行拉开，手里的孩子被抱走也无暇顾及，只是本能重新向他的方向扑过去，却只在晃动的人影中搜寻到他一个依稀清晰的身影，仿似一眨眼他就会真的消失。
“把这个逆臣给朕拿下——”赫连蓬说的云淡风轻，我听到耳朵里就觉得整个身体里的血液被抽空了大半，有种虚脱的错觉。
“慢！”凌锦风一声断喝，极具威慑力，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愣，他看向赫连蓬，“臣还有话要说！”
赫连蓬盯着他面上刚毅的神色看了片刻，终于妥协，重重的吐出一个字，“说！”
“太上皇要以私闯行宫的罪名治微臣的罪可对？”凌锦风的表情跟语调一样的平静，就仿佛在谈论与他无关的事。
“人赃并获，难道你还想抵赖？”赫连蓬冷哼。
“太上皇师出有因，臣无从抵赖！”凌锦风环视四周，无所谓的浅笑了下，“可众目睽睽，可有人看到臣有同谋随行？”
竟还是为我！
我心底一热眼眶就湿了，“二哥你不要再说了，莫说事到如今他不会放过我，便是他肯，如若今日你因我殒命，又让我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凌锦风看我一眼，目光很深，却一句话也没说的重新将目光移给赫连蓬，“太上皇还没有回答臣的话！”
赫连蓬明白他所指，嘴角扬了扬，有些轻蔑，“她不过是个妇人，朕本来也没准备动她！”
我一怔，没有想到赫连蓬会这么顺理成章的应承下来，就为了换凌锦风的一条命？他对他的顾忌真的有如此之大？
可是我不能眼见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二哥，他的话你信吗？”我问。
赫连蓬的为人我们都看到了，他会守信？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凌锦风说着将目光移给赫连蓬，语气决绝，“凌锦风此生虽问心无愧却有负傲来，今日臣以死谢罪，身为人君，相信太上皇也必然不会失信于臣！”
“君无戏言！”
“二哥不要！”我拼命摇头，眼泪就模糊了视线却努力的抑制不让它落下。
“锦风！”赫连烟若擦了把眼泪，猛地回头就要扑过去，却被侍卫拉住，只能在原地哭到绝望。
凌锦风的目光淡淡扫过，嘴角慢慢展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好！”
话音未落，已经猛地抬手，不待周身的侍卫反应，他刀锋游走的瞬间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线，莹润的红色珍珠在空气里挥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然后纷纷坠落，我却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啊——”赫连烟若绝望的一声长啸将夜色割裂，整个人就昏了过去，我的身体也瞬间恢复自由。
我扑过去刚好抱住凌锦风方要落地是身体，大滴的眼泪落在他颈项间的伤口上模糊成一片，我恐惧的紧紧抱着他，感觉那些温热的液体顷刻间浸透衣服落在皮肤上。
“雪——雪儿——”耳边传来他无力的声音。
我慌乱的抬起头，握住他摸索中的右手，眼泪就更加泛滥，“二哥，二哥我在！”
他的目光在我的泪水中变得模糊不清，我看到他抽搐的嘴唇上苍白的颤抖，“叫——叫我的名字！”
叫他的名字，这就是他最后的愿望，这一世他与凌雪澈之间就因为这个所谓的身份而必须视而不见，在别人看来多么平凡无奇的两个字却轻易将他们的命运无情的改变。
我咬唇看着他眼中热切的渴望心中悲伤暗涌，终于扯动嘴角，艰难的发音喉头还是一阵阻塞，“锦——锦风！”
他点头，握着我的手突然垂下，那么措手不及的让我的心也跟着瞬间凝滞，可是他犹带着鲜血的嘴角却是真实的舒展开一个浅淡的笑纹，俊朗、优雅，不带半点的愁绪。
凌锦风，他终于可以这般毫无负担的笑，因为他终于解脱了，不用再受这相思。
“锦风！”我抱着他，再喊出他的名字就毫不费力，可是再想哭的时候却挤不出半点眼泪。
曾经听人说悲到极致是欲哭无泪，原来——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