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年年岁岁花相似（二上）
张小菇察觉到身后有人，立刻转过身去，才发现原来是三儿，穿着单衣，定定看着她说道：“二姐，那人是谁？”
玉面狐狸伪装得很好，至少三儿并没有看出来，那就是玉面狐狸。
张小菇看见是三儿，立刻松了一口气，一根手指竖起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三儿进了自己的房间。三儿满脸狐疑的表情，张小菇让他坐下来，然后低声解释道：“此时不要张扬，那人是秋泽的女寨主玉面狐狸。”三儿更加惊讶了，心道二姐怎么会跟贼首扯上关系，正要继续询问，却见张小菇沉下脸来。张小菇对他说道：“听二姐的话，玉面狐狸藏身在檀香寺，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就算是爹爹也不行，知道了吗？”
三儿只好应了一句：“行了行了，我听二姐的就是。”
“还有——”张小菇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这两天你安心读书，不要在寺里四处走动。”
“为什么？”三儿奇怪道。
“你听我的话就是了。”张小菇敲了一下三儿的头，教训道，“二姐的话也敢不听么！”
“好啦好啦，三儿知道了。”
张小菇正要继续说话，却突然听到远处突然想起了纷乱的声音，起身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晚上的能发生什么事，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张小菇听了玉面狐狸的话，也想就算有事情自己家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张小菇站起来问了一句，没有等三儿说什么，又接着说道：“不管了，三儿，你早点睡吧，二姐也要歇息了。”
张小菇又叮嘱了几句，便放三儿回房间，却没有想到三儿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孩子，听着响似乎张小菇已经睡下了，三儿悄悄溜出了门，往檀香寺大殿那边走去。刚刚响起的纷乱的喊叫声便是来自那里，一路上遇到好些和尚，还有另外一些住在檀香寺的客商，都往那里去。三儿一个少年，自然不怎么引人注意。大殿此时灯火通明，大殿外还有数十把火把高高举起，火光照亮了大殿的金佛，也照亮了大殿中的众僧人和……谭玉伦。
是的，夜里出现在这里的，正是苏州守备谭玉伦。
檀香寺虽然不大，却很有一些渊源，和本地官府颇有一些往来，因为檀香寺住持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僧地缘故，一般的官员进来檀香寺还是不敢如何放肆的。谭玉伦虽然只是苏州守备，但他已文人身份出任武官，又是阁老最看重的学生，却和一般的苏州官员不同。所以当此时谭玉伦突然来到这里，相迎的却是本寺的住持大师。
大殿中的气氛有些紧张，因为谭玉伦不是一个人来的。
大殿外，兵甲森然，数百个士卒将檀香寺外围了起来，谭玉伦则带着十几个亲卫直接进到大殿中。
“苦禅大师，别来无恙否。”苦禅大师便是本寺住持了，谭玉伦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人，现在见到这位老和尚亲自出来了，言语也是带着几分敬意。
苦禅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方说道：“佛家慈悲之地，谭大人持兵戈而入，恐怕于佛不敬。”
谭玉伦微笑道：“本官此来，是为公务，今日若是冒犯了大师，日后必定亲自登门致歉。”
“不知道是什么公务？”苦禅大师问道。
谭玉伦环视周遭，将所有人的表情都看了一遍，方看着苦禅大师说道：“兵部行文，命我带兵先将檀香寺管制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稍后苏州知府还有其他官员都会到。”
苦禅大师脸色不变，只道：“既然如此，请谭大人禅房稍坐？”
谭玉伦摇了摇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用了，本官就在这大殿等。”
苦禅大师也不多劝，将还在大殿中的众僧说散，前往禅房做功课，他自己则在这里一同等候。那些来看热闹的自然也被礼貌地劝了回去，毕竟谭玉伦此行前来，虽然没有明说为什么，但是都带兵将寺庙给围了起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里头也有一些明早就要继续赶路的客商，一听苏州守备营围住了檀香寺，任何人不得私自进出，自然担心起来，要是几天都不放人，耽误了生意那可怎么办——于是也只好一边担心，一边后悔贪便宜没有去住客栈。有些脾气大的已经开始吵闹起来，谭玉伦对这些没什么根底的商人脾气可没有那么好，直接派部下将那些闹事的商人打了回去。
三儿没有跟着人堆走，这时候看着都散了，也不在这里多呆，便欲抽身回去。
他和谭玉伦也一起呆过几天，谭玉伦当着他的面言语不多，但是三儿还是第一次看到谭玉伦表现得如此强势，全然不似从前谦谦君子的摸样——想必是这檀香寺，确实是和什么了不得的案子有了干系。
但是他刚想走的时候，却还是被谭玉伦看到了，谭玉伦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又碰到张家人。事实上他也是刚刚回到苏州城外的，他接到兵部的那封行文，是在围剿水贼残余的时候。行文措辞严厉，随行的还有沈阁老的一封书信，书信中有对谭玉伦的几句叮嘱。谭玉伦自然不敢耽搁，将清剿水贼的事情暂缓，带着一营部下先行到了檀香寺封寺，以免出什么差池。
实际上也没有等多久，苏州知府张越会同苏州县城知县李子兴、江苏巡察使赵无信，此外还有一名身着铠甲黑色披风的女子。谭玉伦还不知道这女子是谁，还好知府张越先一步介绍道：“这位是凤字旗的秋雁平秋大人。”
凤字旗的名声，众人都是听过的，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这女子面若冰霜，全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只道：“人既然都到齐了，檀香寺也封住了，那就开始搜查吧！”
这话一说，原本一直没有说话的苦禅大师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秋大人，为何要搜我檀香寺？”
秋雁平寒声说道：“檀香寺涉及窝藏叛贼，前朝谋逆势力，我等奉皇命，前来搜查。”
苦禅大师听后一惊，汗如雨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忙说道：“前朝已是数百年前之事，如今怎么可能还有叛贼？”
秋雁平不愧是凤字旗的人，直截了当回了一句：“朝廷机密，不是你能知道的。”
苏州知府张越有些看不下去，打了个哈哈笑道：“苦禅大师莫要着急，此事与大师没有关联，只听这位大人做主便可，搜查完了定然会给大师一个解释的。”
苦禅大师无法，只好退下。秋雁平一声令下，随同她一起来的数十个凤字旗的部下立刻进了大殿，紧接着秋雁平又对谭玉伦说道：“谭大人，请让你的部下看好寺庙外，不可放任何人离开，如有违抗，格杀勿论。”
谭玉伦同样满心狐疑，不过他知道凤字旗涉及的机密比他多得多，此时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沉声说道：“我已经下令了。”
秋雁平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对苦禅大师说道：“我们要搜检藏经阁，此外，请大师将檀香寺所有僧人聚集起来，另外，在檀香寺借住的人，都必须核查身份路引，等此间事情了结之后，才可离开。”
苦禅大师无法，只好命僧人给秋雁平的下属带路搜检藏经阁，又敲钟召集所有僧人。
等待的气氛总是难熬的，在场所有官员，知府大人显然是和苦禅大师最为相熟的，和住持说了几句话之后，看谭玉伦和秋雁平冷着脸，也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于是大殿之中很快陷入平静之中，直到寺庙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声，秋雁平脸色一变，对谭玉伦说道：“谭大人，这是敌袭警报。”
谭玉伦此时守备营大部已经赶到了檀香寺外，将檀香寺围得滴水不漏，听秋雁平这么说，立刻会意，调集精锐士卒百余人进了大殿，然后在秋雁平的带领下，往哨声方向而去。其他官员和苦禅大师以及寺中几位老僧一同都跟在他们后头。
在半路上的时候，秋雁平就已经接到了下属的回报：“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众人都有些疑惑不解，他们来到了藏经阁下，谭玉伦早已经命令下去，既然此时人手充足了，他便派遣士卒进入檀香寺，将各个门口通道都看守起来。檀香寺的藏经阁是一座三层楼阁，大约算是檀香寺最早建立起来的建筑，距今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里头是存放佛家经典，各种藏书，以及檀香寺历年僧人名册，众人一到这里，便看到藏经阁外的空地上，火光下，正是五具尸体。
尸体都是和尚打扮，手持兵刃，身上伤口很少，几乎都是一击致命。
杀死他们的，自然是凤字旗的人。
“属下赶到藏经阁，刚开始搜检的时候，便有这些僧人偷袭，死了一个。”
“废物。”
秋雁平眉眼间有了一丝怒气，只回了两个字。凤字旗每个人都是训练十年以上的精锐，折损在这里，岂能不让她动怒。
“苦禅大师，这些可是你寺中的在册僧人？”知府张越问道。
苦禅大师仔细看过之后，又和身旁僧人确认了一下，应道：“这几个都是从小在寺中长大的……孤儿，虽然未曾受戒，不过也算是半个檀香寺中人。”
苦禅大师倒是没有说谎话，对此，秋雁平没有做任何评价，只冷冷道：“既然都到了这里，那么就进藏经阁吧。”
苦禅大师仿佛眼前诸事与他无关，点了点头，引着众人往藏经阁中走去。
藏经阁……究竟藏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