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逆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坚决的眼神注视着北云泽,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没有考虑自己能不能挡的住接下来的两招,他只是回想起了当初轩辕壹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
“师父说过,混元大罗金仙的战斗方式是与金仙境以下的修行者完全不同的,我们是依靠调动灵力的因,来引发招式产生的果,是先有因后有果。而大罗金仙的特殊,就在于他们是先决定出招要达到的效果,再逆着因果线来制造一个所需的'因',是先有果后有因,所以攻击可以不受因果线束缚,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威力。”
“现在看来,北云泽虽然是半步金仙,但他应该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他也可以逆转因果线来施展攻击,这攻击的威力,确实夸张。”
苏逆自从进入天尊境,了解了因果线的存在后,一直在这方面有所研究,他对因果的领悟,也日渐精深,现在亲身感受了这种逆转因果的攻击,他的心中似乎又有了些独特的感悟。
如果不是因为苏逆的气海在突破天尊境的时候,没有时间仔细刻画,导致他的气海残破不堪,否则以他如今对于世界、对于因果的领悟,他的境界应该已经达到了天尊境十品,甚至更高的地步。
若非如此,他现在面对北云泽时的信心,或许就会更加充足一些,而且……或许连动用他真正的底牌不需要。
“时也,命也。”苏逆在心底暗自慨叹一声,随后调整好了情绪,再度摆开架势,准备好迎接北云泽的第二招。
“冕下,请赐教吧。”
“如你所愿。”北云泽冷声应到,而后一抬手,做出单手托天的姿态。随着他一抬手,晴朗的天空之上,一碧如洗的蓝色深处,一颗颗星辰,在本不该有它们身影的舞台上,齐齐绽放出璀璨的光彩,钻石般闪耀的星光,竟在这一瞬间盖过了太阳的光辉。
万千星辉,如鹅毛大雪般从天空中落下,在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下,汇聚到了北云泽的手中,一颗硕大无朋的光球,犹如一栋钻石铸就的房屋,被北云泽托举在掌心,单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这是第二招!”
巨大的光球向着苏逆碾压而来,北云泽先前用星光化作了巨龙来轰击苏逆,现在,他则是将星光化为熔炉,要让苏逆直接被星火烧成灰烬。
巨型光球坠下的速度极快,苏逆根本来不及闪避,便直接被光球吞没了。
他的视野瞬间被耀眼的星辉占据,明明如冰雪般纯净的星光,却散发着炽烈到极点的高温,在这样的灼热炙烤下,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这个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了无尽的炽热,只需要片刻,苏逆也会被星焰烧成灰烬。
除非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与星辉隔绝开来,包括那恐怖的高温也一并隔开,否则以苏逆的境界,就算他的剑意再精妙,也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但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将一切物质,包括温度都隔绝开?那根本不符合因果规律。
除非那事物是超越因果的存在。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就这样真实地发生了。
炽烈的星火在距离苏逆三尺时,全部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连那足以焚毁山岳的高温,也不敢再向前散发自己的威能。有一股磅礴浩大、势若山海的气息从苏逆身边蔓延开来,在苏逆身周三尺的范围内,形成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明明看不到任何东西,可其中却有着大海般的广阔浩瀚,星空般的深邃静谧,如果要形容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防御的话,苏逆和北云泽都会不约而同地说出同一个词:威严。
“混元大罗金仙的'威严'?”北云泽都忍不住在这一刻惊呼出声,“你怎么会用'威严'?是轩辕壹?”
苏逆微眯着眼,看着那散发着无尽威能的星辉,口中喃喃道:“大罗金仙的'威严',一切敌对灵气,一切敌对劲力,一切恶意,不得近身,不得伤我。”
“师父,抱歉,徒儿无能,到头来还是要用到这一招。”
是的,正如北云泽判断的那样,苏逆所施展出的,用来抵御星辉灼烧的手段,正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防御——混元大罗金仙所独有的“威严”!
当然,这不可能出自苏逆的手笔,这世界曾经一共有过两位混元大罗金仙,玄圣帝自然不可能出手帮助苏逆,这自然只能是苏逆的师父,反抗军曾经的领袖轩辕壹的杰作!
当初在桃源一役中,穆明秋和阿修罗都曾经借用过混元大罗金仙层次的力量。穆明秋从轩辕壹那里借来了大罗金仙的“权柄”,拥有了对天地灵气绝对的操控权,从而有了他在桃源近海上,以一敌四拦下四名神王的壮举。而迦楼罗则是从玄圣帝那里获得了一份“威严”,获得了近乎无解的防御力,才以重伤之躯,死死拖住了全力爆发的迦楼罗。
没想到此刻,在这源血古族之中,众人又一次见识到了大罗金仙层次的,那无与伦比的力量。“权柄”和“威严”,都是晋入大罗金仙境界后,天地赐予修仙者的独有能力,正是因为这两大能力的存在,才造就了混元大罗金仙境界与神王境之间,那天堑般的鸿沟。
想抵挡北云泽逆转因果施展的星辉熔炉,需要的正是这种同样超越因果的能力,轩辕壹赐予的这份力量,正是苏逆最后的底牌。
北云泽也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也想起来了,轩辕壹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而这份“威严”应该是他留给苏逆的遗物,是他给苏逆提供的最后一份庇护。
“原来如此,你一开始敢提出这个赌局,就是因为有这份'威严'作为庇佑,有这种护身手段在,所以你才有信心来试着接我三招。”北云泽微嘲地看向了星辉之中的苏逆,虽然星辉已经淹没了苏逆的身影,可以他的境界,每一眼都早已达到了视线与神念并行的地步,透过星辉看清苏逆的状况自然不是难事。
“但这可是连神王境巅峰,甚至是我这半步金仙的全力一击都能抵挡的最强防御,作为轩辕壹给你的遗物,就这么在这里用掉,不觉得有些可惜吗?”
苏逆的眼底早已流露出了悲伤的情绪,似乎是沉浸在了这份“威严”带给他的,有关轩辕壹的回忆之中,当他听到北云泽的话后,这才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旋即便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看上去好像是不想让北云泽看到自己眼底的悲伤。
“如果师父还在的话,他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苏逆闭着眼摇了摇头,他说着,嘴角竟不自觉地泛起了笑意,“我这个师父啊,可是很宠他的徒弟的。无论我如何选择,如何尝试,他都不会阻拦我,只是会竭尽全力地保护我,教导我,让我自己慢慢摸索到,该如何学会去做正确的事情。”
“至于这份'威严',确实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苏逆的回答也证实了北云泽的话,这是轩辕壹在逝去之前,与桃源高层最后进行的那场神念交谈结束后,他所留给苏逆的东西。
当然,这件事再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哪怕是当时听到了轩辕壹最后那番话的迦楼罗等人也一样。在轩辕壹用神念化出的幻身交代完一切后,他曾对苏逆说过一件事,要苏逆在突破神王境之前,去往无尽南海的尽头一趟,正是在交代这句话的同时,他将一股神念配合着某些特殊的波动,送进了苏逆的体内。苏逆原本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直到他天尊境的修为稳固下来,并且逐步修行到更高境界的时候,他才终于得以解开这份遗产中蕴藏的讯息。那正是轩辕壹赐予他的,混元大罗金仙的“威严”,作为对自己宝贝徒弟的最后一次庇佑,当苏逆需要的时候,只需要激发这道留在他气海中的神念,就可以启动这道强大的防御。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想一生都不动用这份力量,把这道属于轩辕壹的神念,最为自己对他最后的念想,永远留在自己的气海中。但为了反抗军的未来,为了这场必须拿下胜利的赌局,他终于还是选择了激发这一道近乎无敌的力量。
当然,这也代表着,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寄托,可以让他用来怀念轩辕壹,再也无法感受到自己最敬爱的师父的气息。但苏逆在一开始的悲伤失落后,也很快释然了,他睁开了眼,淡淡地笑了笑。
“像师父那样潇洒的人,也不会在乎有没有什么可以留在世上的东西,他在乎的只有天下生灵的自由而已。”苏逆回想起轩辕壹那高大伟岸的身影,笑得更加洒脱了,“他当然也不会在乎,我这个徒弟有没有用掉他留给我的遗产,只要我的剑意里,还有着他教给我的东西就足矣。”
说到这里,他的眼前,似乎用浮现出了轩辕壹教导自己时的一幕幕场景。
那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中年书生,贪吃又好饮,逢年过节时,还要去揽红山下的婆婆阿姨那里蹭肉吃,每次见到他时,他身边总有好菜好酒,自己喝酒的习惯就是被他带起来的。
贪吃、爱喝酒也就算了,还喜欢吟一些酸诗,念出来又尴尬又奇怪,偏偏这个人自己还觉得很不错,一天到晚嬉皮笑脸,看起来一点都不正经,哪里有一点混元大罗金仙的样子啊?
不过,他确实也是个不错的师父。他教给自己修行知识时,总是能简洁明了地指出要点;解答自己的疑惑时,总能一针见血地为自己拨云见日;帮助自己突破时,总会不遗余力地提供帮助,因为他,自己少走了不知道多少弯路,因为他,自己才能有今天这般成就。
就算退一万步讲,跟着这个师父,至少可以吃喝不愁,各种美食好酒都有自己的份。想当初自己和这个师父一起盘腿坐在床榻上纵情痛饮时,那是何等惬意和欢乐啊!
现在回想起来,即使他已经离开了,但至少自己还有这些记忆留下,有这一切可以怀念,他的一言一行早已映在自己的心底,他的身影早已和自己重叠。此时想来,苏逆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既然师父他已经走了,那就让他作为一个旧时代的老人,潇洒地离去吧,现在,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