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纪敬之瞥了眼大红的礼单,偌大的纸上只写着一件物什,福伯偷眼瞄了下他的神情,犹疑的问道,“老爷,您看——”
轻轻将礼单丢在一旁,纪敬之露出抹怪异的笑容,不疾不徐的道,“照办吧!”
这——这可是太子殿下大婚,如此小家子气行得通么?纪福愣了下无奈的退出门去。
纪敬之走到窗前凝望着脉脉银装素裹,这个丫头想的没错,如今太子殿下缺的并不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而是人心!一匹甚至算不上珍宝的玉马却能显现出自己一切以殿下马首是瞻的忠心,果然划得来!
只可惜,这样冰雪聪颖的女孩儿却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她是,必定是纪家最耀眼夺目的明珠!
眼下似乎有件更重要的事,纪敬之冷哼一声,好戏这才要真正开场!
潮汐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有一天真的一脚踏进成王府!纪敬之只是让她备好探病所需礼品,却没告诉她来的竟然是这里!
她似乎有些明白,原来他老早以前就在谋划所谓父女重逢的一幕,为了试探也为了羞辱。她是他手中报复凌孝勋的一颗棋子,纵使他对娘亲痴情如斯也始终容不下一个弱小的自己!
唇畔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潮汐提起长裙盈盈下拜,“王爷安好!”
凌孝勋被刺之时只是受了些皮外之伤,本无大碍,他却借着这个由头在家闭门休养了月余,直到今日才开门纳客,眼前娇媚可人的女子让他的心怦然一颤,片刻才沉声问道,“敬之,这是?”
纪敬之恭敬的站起身形,“回王爷!这是微臣四女,名唤潮汐!”
“哦——”凌孝勋微微颔首,不疾不徐赞道,“令千金果然名不虚传,当真娇媚无双楚楚动人,敬之,好福气呦!”
“王爷谬赞,敬之愧不敢当!”
见她年纪似与显仪相当,凌孝勋便着人引了潮汐去后园绣楼,也好说些女孩子家的体己话。
对于她的造访,顾显仪显然有些意外,却也十分欣喜,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尤其是在听说纪家由她当家主事之后,兴趣更为浓厚。
单说前厅,纪敬之见潮汐退下,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笑道,“小女潮汐年已十六,曾有术士断言小女命格必然旺夫极贵,微臣斗胆恳请王爷为她挑选一门上好的亲事!”
“哦?那我倒要瞧瞧!”接过折子,上面一行字书写的自然便是她的生辰八字,天佑二年腊月十八!合上折子笑道,“果然是好日子!敬之放心,我自当为令爱多加留意!”
“多谢王爷成全!”纪敬之连忙站起身形一躬到底,继而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
凌孝勋也不多留,遣人送他父女二人出府,这才笑道,“旺夫极贵?想不到敬之也有攀龙附凤之意!”
身侧跟随他多年的贴身侍卫余锦面如死灰,惊诧的唤道,“腊月十八!”
凌孝勋皱了下眉头,不知有何不妥,却见他颤声道,“王爷,您难道忘了?那年纪老夫人五十寿诞便是天佑二年二月十八!”
“什么!”凌孝勋猛然一僵,攥住他的衣袖,“你没记错?”
“王妃的生辰便是二月十七,纪老夫人寿诞只晚上一日,奴才清楚的记得,绝不会错!”
心猛地向下一沉,本已模糊的影像立时便清晰起来,她眼角流淌出的绝望无助的清泪便象一根利刺般狠狠刺进自己心房。这些年过去,他曾有意无意试探过多次,纪敬之始终对他恭敬如一,俯首帖耳,也让他确信他的确对当年自己一时犯下的荒唐错事一无所知,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没想到今日一张小小的折子竟然将过往全部勾连起来,二月十八,腊月十八!整整相差十月!这难道仅仅是巧合么?
莫非是他的女儿?这个念头一经蹦出便再也无法掩藏起来,一个女儿!凌孝勋心中怦然一动。
这些年他虽然纵横官场无往不利,身边也重未缺少过女人,只是如今他已年过半百仍旧膝下空空。十几名妻妾至今没有一人诞下一男半女,这也是他心中难以磨灭的痛。
一个女儿!他的心止不住沸腾起来,腊月十八!果然是旺夫极贵之命!他凌孝勋的女儿必定会宠冠后宫母仪天下!如今最需要的便是确定她的身世!
“余锦!”
“是,奴才马上去办!”多年相随形影不离,只需一个眼神他便知晓王爷的心思,余锦轻身退下,只留下成王一人独自欢欣。
裴府,兵部尚书裴清远走进书房,斥退左右侍从,独自一人轻轻旋动密室机关。一道暗门悄无声息开启,他连忙大步走进去,修长的密道漆黑一片。
点燃烛火关闭暗门,沿着密道前行,居然通往一处僻静的宅院下方,胡须花白的老者坐在密室中独自对弈,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竟也杀的不亦乐乎。
“老师!”裴清远放下手中烛台连忙施礼,老者这才回过神来捋须微笑,“你来了!”布衣灰袍,赫然便是鸿儒巷中不问世事的帝师卜随良!
“如今时局未明,学生无奈之下才敢烦劳您老人家,还望老师赐教!”
卜随良重又落下一子,随口吟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清远,你来瞧!”
裴清远闻言紧走两步,棋盘之上纵横交错,一眼望去似乎黑子占尽天时地利,将大半版图划入己方囊中,他疑惑的道,“老师?”
卜随良并不答话只是一径微笑,棋局继续,却有一路白子如神兵天降,转瞬间便杀的黑子无还手之力,他这才问道,“清远,可曾想到什么?”
裴清远沉声片刻,“此局似乎乾坤已定,学生斗胆妄言,老师的意思是,后来者居上?”
卜随良轻轻摇头,“非也!”操起棋子几番起落,棋盘内局势立时便又改观,由方才白子后来居上变为双方混战混沌不明。
“这?”
“还不懂么?”卜随良轻叹一声缓缓举起那只掌握乾坤的大手,“清远,如今的情形便如独自对弈,操纵输赢的始终是它!”
啊!裴清远倒吸口凉气,“您是说——”
“不错!他还远未虚弱到不理世事、任由黑白二子逐鹿中原的地步!如今的优劣只不过是他自己跟自己用江山做赌注下得一盘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