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入夜,一乘宽大的马车停在吏部侍郎于世卿府前,纪恩与车夫一同坐在车辕,寒风吹来连忙拉紧身上厚重的棉袍,一双眼睛不时注视着里面的动静。
远远见于府家丁挑着灯笼引着几名女子出来,他顿时眼前一亮跳下车辕,却猛然觉得马车似乎微微震动了下,当下也未在意,便径直迎了上去,“四小姐!”
今儿是于府的少夫人纪梦萝的生辰,作为娘家人,她不得不备好礼物登门道贺。潮汐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同令几名女客拜别,这才在杏儿的搀扶下登上马车。杏儿随后上来随手放下车幔却忍不住用手捂住便要脱口而出的惊叫!
一柄森冷的长剑正架在潮汐颈间,蒙面黑衣之人冰冷的注视着她,仿佛再说,叫啊,叫就抹断她的脖子!
车内一片寂静,马车碾过厚重的冰雪徐徐向前,两名开路的家丁挑着两盏大大的灯笼,硕大的“纪”字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想起,一对官兵由远及近,为首之人大喝一声,“前面的马车给我站住!”
纪恩吩咐车夫停住,轻身跃下车来,“各位弟兄有何指教?”
“这么晚了做什么去?”官差上下打量一行车马,便要伸手去撩车帘,纪恩砰的一把攥住他手腕,“官爷慢着!”
“你想干什么!”官差有些恼怒,“大爷我可是奉命追剿夜闯王府的刺客,你个小小的家丁也敢阻拦!”
“他是小小的家丁,那么我呢?”马车中清甜的娇笑声响起,“官爷也不打听清楚了就要抓人么!”
为首官差一愕,讪讪收回手来问道,“敢问姑娘府上如何称呼?”
纪恩冷哼一声,“这是工部尚书纪大人府上的四小姐!怎么,还要搜么!”
“四小姐!”官差倒吸口凉气,在这京中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遍地都是,论哪个都比自己头上这顶官帽大,纵使他只是个小小的差役,也知道如今工部尚书府上最炙手可热的便是这位年仅十六岁便当家主事的四小姐,当下便换了一副笑面孔,“奴才该死,惊扰了小姐!”
潮汐轻笑,“无妨!只是这么急急火火的究竟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禀小姐!方才有刺客夜闯成王府卑职这才率众追赶而来!”
“哦——”原来如此,潮汐不着痕迹的收回笑意,清冷的道,“不去追赶刺客却在我这里纠缠,要是放跑了贼人成王千岁怪罪下来你可但当得起!”
官差惊得一头冷汗,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当下急急应道,“卑职这就去!弟兄们快追!”
马蹄声渐行渐远,杏儿惊出一身冷汗颓然瘫软在一旁,黑衣人似乎对潮汐的做法很满意,竟然将长剑收回,倚在那里闭目养神。
回到纪府,未等纪恩掀起车幔,潮汐跟杏儿便抢先一步下来,见她们行的远了,车夫这才将马匹卸下,牵回马厩饮喂草料。
这两日素瑶总觉得有些头痛,因此早早的便回房歇息。依着娘亲的心思,才不要她做什么劳什子的主事,最好纪敬之将她们母女赶出纪府,至少能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可惜事情总是由着性子的向前发展,不是她们想怎样便能怎样的。
潮汐走进自己房中,杏儿随后进来死死闭上房门,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嘴唇道,“小姐!方才吓死我了!那人,那人是不是就是差役说的夜闯王府的刺客!”
潮汐还未答话,便听床榻之上传来慵懒的声音,“你猜对了!”方才闯入马车的黑衣人正好整以暇的从榻上直起身子,深邃的眸子清冷无比。
杏儿只觉自己立时便要晕厥过去,“你,你……”
潮汐细细打量房中的不速之客,一缕殷红悄然落地,“你,受伤了。”这便是他没有速速逃脱的原因罢。
那人显然有些惊讶于她不同寻常的镇定缓缓点头,他虽然身手不凡却也在错失良机后被王府暗藏的侍卫所伤,方才若不是硬生生的点住穴道暂时止血,被那些追兵发现少不了一场苦战。
潮汐沉吟片刻,吩咐呆愣的杏儿取来些伤药为他做简单的包扎,一切料理妥当,她草草收起药箱,“今夜你便在这里歇息,明日一早便让杏儿再去弄些上好的伤药!”
那人微微颔首,挑眉问道,“你,不会偷偷跑去告官罢!毕竟抓住刺杀王爷的刺客可是功劳匪浅!”
杏儿接过药箱的手一颤险些掉在地上,潮汐没有停驻脚步,却突兀的问道,“他,也在京城么?”
那人一惊,这才明了她早已认出自己,于是慢慢将面巾拉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四小姐果然聪敏过人!十四唐突了!”
果真是他,若不是方才为他疗伤时瞄见了盘踞在他腰间的鞭稍,任她如何也不会猜到他是无十四!在她印象中,那一次他便是用一条血针长鞭生擒了白无常!
“他,也在京城么?”
无十四一愕,有些不情愿的道,“不错!”
潮汐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轻轻走出房间带上房门,“你安心在此修养,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如今她是纪家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是可以丝毫无伤的保护他的安全,只是身边有些人也不得不防!
杏儿自从跟随在潮汐身边,便搬离了原先的住所,与她同住在风临斋里,好在床铺够大,足够两个女孩挤在一起。
一大早,杏儿便在潮汐房间燃起了熏香,甚至将窗子悄悄拉起条缝,直到房中的药味几不可闻才放下心来。无十四白日里便在屏风后的小榻休养身子,晚上人静时才能去大床上休息。
这几日从潮汐窗前路过总是依稀有股特别的味道混杂在香气之中,楚秀攒起眉头,潮汐自从上次落水后的确每天晨昏两次用药,但气味却有些不同。
她与潮汐之间的隔阂已然成为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每次见面或多或少有些尴尬,好在方素瑶对她甚为喜爱,让她寄人篱下的日子不至于那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