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伊宁今天刚好一个礼拜。昨天下午赛买提开车过来,拉我去看新修的伊犁河大桥。大桥修得很气派,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钱,相比之下上游不远处的老桥就显得很寒碜了。不过,说心里话,我还是喜欢老桥,对老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
河上的桥是越修越大了,可河里的水却越来越小、越来越混浊了。
我们在大桥上待了没多久,天就下起了小雨,我们便匆匆离开了大桥。说也奇怪,我们的车离开河边不远,还没到市区,雨就停了,好像老天有意要撵我走的样子。
赛买提没有送我回家,他把车直接往汉人街那边开,说是要请我去汉人街吃羊羔肉。我午饭吃得晚,肚子一点儿都不饿,根本不想吃肉。
“我们去吃冰激凌吧,不要吃肉了。”我对赛买提说。
“你在乌鲁木齐吃不上这么好的羊羔肉,不吃你会后悔的。”他把车靠路边停下,“你先想,想好吃什么,咱们再走。”
“我不饿,什么也不想吃。”我说。
“那就听你的,咱们去喀赞奇吃冰激凌。”他启动车子继续往前走。
我也知道喀赞奇那儿有一家冰激凌店,两年前我回家探亲,去那儿吃过,跟我小时候吃过的冰激凌的味道一样。
“别忘了,咱们可是一块儿长大的亲人,你这么远回来,就请你吃一杯冰激凌,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真的。”赛买提的车停在大门外面。
“我知道。”我听他这样说,心里也很感动,临别时我拍拍他肩膀,“咱们能见见面、说说话,比吃什么都重要。给你父母带个好。”
“好吧。”他说,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你不着急走吧?下个礼拜咱们去昭苏草原看赛马,怎么样?”
“好,我等你电话。”我下车把车门关好。
“再见。”赛买提在车里朝我挥了挥手。他的车刚离开,我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郭昌的车“呼”地一声在我身后停下来。
“我刚才来过一趟,大门锁着,我就去买东西了。”郭昌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来跟我说话。
我把院门打开,他把车开到院子中央。他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来两桶白酒,还有一塑料袋东西。
“怎么不打电话?”我走过来想帮他拿东西。
“手机没电了。”他说,“我自己来。你去开门吧。”他一只手拎两桶酒,另一只手拎塑料袋,跟在我身后。
“这些东西不是用的时候再买吗?”我说。
“明天晚上就用。黑鸡我也买好了,放我们家鸡窝里,明天接萨满奶奶的时候一起带过来。”他把酒和塑料袋放到大厅进门右手边的桌子上,搓了搓手,“买鸡花了五十,还有这袋东西,总共一百一十块钱,等会儿给我。作法用的东西都要你自己出钱买,这样表示你心诚。”
“都买齐了吗?”
“齐了。”
“作完法还得给萨满奶奶一些辛苦费吧,给多少啊?”我问。
“年初我儿子作的时候,给了两百块钱。我儿子作的也是小法。”郭昌看看我,“你觉得给多少合适?也给两百吧,行吗?”
“你看着办吧。”我对给多少钱没所谓。他儿子作法的事儿,之前他没跟我提起过。“为什么要给你儿子作法?”我问。
他坐到沙发上,点上一支烟吸了两口,看着我:
“他经常睡觉做噩梦,半夜三更把自己吓醒,完了就不敢关灯了,跑来挤到我们床上接着睡。这样都两年多了。前面也看过医生,说他神经衰弱,长大了就好了。可是一两年过去,他还是没好,还是经常做噩梦。没办法我们就请萨满奶奶看,结果作了一次法就给他作好了。”
“是这样啊。”我将信将疑,“你儿子现在不往你们床上挤了?”
“他想挤也挤不成了。他今年考到技工学校了,9月初就开始住集体宿舍。”
“那你怎么知道他好了?”
“他自己说的,现在每天晚上睡得都好,一觉醒来就天亮了。”
“那可能是累的,也可能是换地方的原因。”我仍表示怀疑。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他深吸了一口烟,“咳咳”地咳嗽了两声,继续说,“他们一进校就开始军训了,是很累的。不过,以前他在家的时候,参加学校运动会,蹦蹦跳跳一整天下来,也是很累的,可晚上睡觉照样做噩梦。我还是觉得萨满奶奶给他作的法起了作用,不然不会一下就不做噩梦了。哎,我怎么觉得你总是不太相信这件事儿啊?”
我看看他,没有说话。没错,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怀疑。我说:
“但愿能起作用。”
“如果换个地方就会好的话,你从乌鲁木齐回到伊犁,也换地方了,你的毛病好了吗?没有吧?这就是一个问题。”他不急不慢地把手里的烟头丢进烟灰缸里,脸上露出十分自得的神情。显然,他对自己的这番话非常满意。
“有道理。”我点点头。
“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你的态度一定要坚决,不能有半点犹豫,不然请萨满作法等于白作,不会有任何作用,明白吗?”他说得振振有词。
我又点点头。心想,事已至此,还犹豫什么呢?我也知道心诚则灵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