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卡依在家里翻找东西，翻出一张石头的照片，是上次张明利他们带来的。这张照片比他之前去乌鲁木齐开会时拿来的那张大，看起来也清晰。他把照片装进口袋里，骑上马出门了。他要去湖边转一圈，回来顺便到巴勒江家，把照片送给姨奶奶看看。
蒙卡依喜欢骑马。他有一匹枣红色骟马，额头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白斑，走起路来很精神，跟它的主人一样。
从湖边回来走到大桥边，蒙卡依和蒙巴老人正好碰在一起。蒙巴老人也骑一匹马，准备到桥东面的山里头去。两人见面先是握手寒暄，接着蒙巴老人先开口了，他跟蒙卡依开玩笑说：
“蒙卡依村长，你什么时候当乡长啊？当了乡长就有小汽车坐了，到时候别忘了把这匹马留给我。”
“大叔，我这马脾气可不好，它会把您拖到河里去的，就像拖小孩子一样。呵呵呵。”蒙卡依骑在马背上十分放肆地大笑着。
“别笑话我，我骑马打猎的时候，你还在妈妈怀里吃奶呢。”蒙巴老人有些激动的样子。
“大叔，听说有人在湖头那边的山里又见到白熊了，会不会是您要抓的那只呀？”蒙卡依收住笑，一脸严肃地对蒙巴老人说。
蒙巴老人从蒙卡依假扮严肃的面孔上面看到了一丝嘲笑的神情，便把脸拉下来，不说话了。蒙卡依转过去嘿嘿地笑着，踩着马镫的脚晃了晃，马迈步往前走去。
白熊是蒙巴老人身上的一块伤疤，时不时地会被人揭一下，甚至有些年轻人也开始拿它取笑他，让他很难堪。
巴勒江母亲从蒙卡依手里拿过照片瞧了瞧，傍晚时分，屋子里光线昏暗，她又拿到外面去细看，回来问蒙卡依：
“这照片你还拿走吗？”
“留给您了，姨奶奶。”蒙卡依边说边坐到炕沿上去。
“库库西（蒙卡依媳妇）去她姐姐家回来没有？”巴勒江母亲一边把照片收起来一边问。
“明天回来，她和她姐姐一起去布尔津了。”
这时巴勒江从外面进来，和蒙卡依握了一下手，也坐到炕边上。他掏出一包香烟，递一支给蒙卡依，两人点上烟边抽边说话。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我的孙子，回家也没人给你做饭。”巴勒江母亲走到门口回转身看着蒙卡依说。
“留下吃饭吧，我刚买了一点儿菜回来。”巴勒江也说。
“我给姨奶奶拿了一张照片，是那个石头的，你也看看。”蒙卡依对巴勒江说。
巴勒江走过去从母亲手里拿过照片，走到窗户跟前看了看，转过来给母亲指着照片上的石头：
“这上面就是您说的花纹，妈妈。”
“我知道。明天白天我再看看，现在看不清楚。”母亲从巴勒江手里拿了照片出门去了。
这时巴勒江老婆拿着餐布进来铺在炕上。这是山里人的习惯，主餐前先让客人喝点儿奶茶吃点儿点心什么的。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蒙卡依正在村委会上班，巴勒江跑来了，他说照片里的石头好像就是老爹石。他妈妈一早起来就拿着照片看，看着看着哭了，她说老爹石还应该有两只胳膊，不知道又掉哪儿去了。
蒙卡依锁上办公室的门，两个人一起往巴勒江家走去。
“姨奶奶，您昨晚睡得好吗？”蒙卡依一进门这样问巴勒江母亲。
“睡得很好，我的亲孙子。”巴勒江母亲应着。她站在桌子跟前，手里仍握着那张照片。桌子上面是那颗石头人头。
“照片上的石头就是老爹石吗，姨奶奶？”蒙卡依问。
“是的，不会有错，你看看，他们多像。”巴勒江母亲说着将照片递给蒙卡依。
蒙卡依拿过照片放到人头跟前看了看，石头的颜色真的很像。
“这个头就是这上面的吗？”蒙卡依看了看姨奶奶，“它怎么会掉下来呢？”
“还有两个胳膊。可怜的喀目老爹。”巴勒江母亲说时又摸了摸眼睛。
蒙卡依听了心里有些不安起来。这么说这个头像也是国家文物了。他看了一眼巴勒江，然后转过脸去对巴勒江母亲说：
“这事儿咱们先不能说出去。自治区的人要是知道这个头就是那块石头上的，他们一定会来要的。”
“他们不是来过了吗？他们自己的麻烦还没完。”巴勒江母亲往炕那儿走去，“来，坐下说话，我的亲孙子。”
蒙卡依跟过去坐到炕边上，看着姨奶奶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麻烦，能说吗，姨奶奶？”
巴勒江母亲看着窗户外面，叹了一口气，说：
“他们移走老爹石的身体，打开了下界的门。”
“下界的门？”蒙卡依瞪大眼睛看着姨奶奶，“这事儿很严重吗？我只听说他们那儿出现了一只小黑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那不是小狗，是小狗熊，长得样子跟狗差不多。它们是两只，一只在我这儿，一只在他们那儿。”巴勒江母亲平静地说道。
“我说嘛，那家伙看人凶巴巴的，叫的声音也不对。”巴勒江在一旁大惊失色地嚷起来。
“是吗？那它现在在哪儿？”蒙卡依问巴勒江。
“不知道在哪儿。反正，有时候它就出现了，说不好。”巴勒江说时看了看母亲。
“自治区的人也是这样说的。姨奶奶，小狗熊对他们有危险吗？”蒙卡依看着姨奶奶，有些担心地问道。
“有。可我帮不了他们，太遥远了。”巴勒江母亲抬眼望着窗户外面，还是那样平静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