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阴。
短短的六个小时睡眠后,精神焕发地醒来了。手上的伤口好了大半,衣服也都干了。
坐在窗前计划着。这里是踏上青藏高原之前最后一个城市,是补充装备的最后机会了。况且前途未卜,谁知道离开这里,前面会遇到什么呢?一定要作好充分准备!
推着车子出了门,才知道昨夜瞎打误撞走对了路,门外就是格尔木最繁华的昆仑街。我盘算着,据说青藏高原昼夜温差极大,应该买过冬的装备了。来到军品店,买了最厚的棉衣棉裤手套和袜子,可是还是心虚。听老板的描述,青藏高原气候很恶劣。看电视里那些士兵、探险者在青藏高原大风雪中冻伤手脚的镜头,他们都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可我是骑车子去,哪有能力带军大衣啊!不禁对前途更加担忧起来。
带着大包的过冬衣物离开了军品店去修车。修车摊的大爷是一个北方人,很健谈,而且常坐车去拉萨。他边修着车,边讲着青藏公路的情况。他说在公路边还有狼出现,他见过。在唐古拉山口,人们都寸步难行,别说骑车,迈步走路都困难。在高海拔地带,如果感冒,就会迅速转化成肺水肿或脑水肿,不及时送医院就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啊,”他好心地说,“骑车子去几乎不可能,你在这里玩玩,坐长途车去吧!”
听了他的一番话,我的心凉到了顶点,先前的雄心壮志几乎烟消云散,坐在路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迄今为止我听到的所有关于青藏高原的消息,都是在讲缺氧、狼群、严寒、荒凉。可是没有到格尔木之前,总抱着侥幸心理认为那是夸大其辞,以为到了格尔木人们会笑着说:咳,哪有那么夸张啊!
可是现在,实际情况居然出乎意料,格尔木的人也说那里可怕,看来所有的困难都是客观存在的。我有能力冲破这些阻碍吗?难道我出发前的计划都是纸上谈兵吗?
可是我背井离乡,历尽艰险走了两个星期来到这青藏高原的起点,难道要在最后的关口打退堂鼓吗?失败了,对得起自己的努力,对得起父母和支持我的大伙儿吗?
以前骑自行车从BJ到家乡旅行,经历了风雨、路匪、马帮、同伴的背叛都挺过来了,给自己带来了自信。现在我为了解决心理危机,再次用自行车旅行的方式来这里释放自己证明自己,如果因为胆怯而失败,今后要如何面对自己如何给自己定位?我从不认为自己幼稚,可是在现实面前碰壁了,失败了,难道不需要对自己的错误决策和做白日梦负责吗?
难道我要丢掉自己的未来灰溜溜地回家吗?不该去冒险吗?
可是还有老妈…
难道我可以拿她的后半生去冒险?
但是如果我退缩了,今后因为自卑做个了无生趣的人,会照顾好她吗?身死不可怕,心死却是世间最可怕的。假如我因为退缩、从此不相信自己而变得颓废,我肯定会成为老妈和大家的累赘!
我又给自己鼓劲儿:去了,未必一定有生命危险,也许我会在付出很多代价后安然无恙地回来,给自己探寻之路划个圆满的句号。况且,我不相信自己是幼稚的。假如青藏高原那么危险的话,为什么还有很多人去那里寻梦并成功地归来?格尔木到拉萨又怎么会有大量的车辆交通、物资交流?我要克服的,仅仅是骑自行车的体力、时间上的困难,而之前的经历证明,我是可以轻易克服这些的!
那么,就让我抱定战胜恐惧的的决心,在尽量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去证明我的毅力、判断力、克服艰险的能力吧!
继续骑车子去拉萨!继续我的旅行!
我再次从心理的困境中走了出来,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现在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在面对未知前途的时候,不应该人云亦云,而要以小马过河的故事为鉴,战胜恐惧心理自己去闯。这样即便失败了,也对得起自己的努力!)
修好了车,我在修车大爷的指点下去对面的药店买了抗高原反应的药“红景天”和感冒药。又在劳保店买了两截式的雨衣。
至于旧雨衣和衣服,它们保护我到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有了感情,不忍抛弃了,所以来到邮局打包邮了回去。
中午来到东北人饭馆吃饭。在我心里,甚至隐隐地觉得这是最后一顿美餐了,于是要了几瓶啤酒和一桌好菜,自斟自饮起来。喝得微醉的时候和为我拿啤酒的老大爷聊起天来。让我震惊的是,他来自东北齐齐哈尔一家大型机械厂,居然和我亲大爷是同事!
“你亲戚是张总工程师啊?我们经常在厂里见面呢。”老大爷也很惊讶。
一个祖国最东部的齐齐哈尔,一个祖国中西部的格尔木,居然也能联系到熟人,这世界的确不大啊!(有社会学家说你和任何一个人之间的关系只隔着三个人,真的有可能!)
老大爷也和我讲起了青藏公路、拉萨。他说,狼吃人的事近几年没听说过,但时有伤人的事发生;青藏公路的缺氧甚至达到火柴也划不着的程度;长途车从不停留,都是早上出发,狂奔提整天晚上到达拉萨。车上的人因为高原反应通常用氧气瓶辅助呼吸,即便这样也有下了车直接送医院的。
本来计划再买一挂鞭炮吓唬狼群用,可是听了老大爷的话,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况且,狼不是珍稀到只有在动物园才能看到了吗?哪有那么多狼啊!我一笑了之。
听完了他的描述,我仍然心如止水。一个站在深渊边上的人,下面是100米深还是1000米深有什么区别呢?
下午,去邮局把已经拍完的胶卷寄给了范蒙山。以备万一有事,还有纪念品留下。(伤感了!)又来到格尔木玉器厂专卖店,花了一大笔钱买了几块全国最好的玉之一昆仑玉寄回了包头,准备留给老妈和大家做纪念。
之后来到工行取了些钱。工行门口坐了几个行迹可疑的人,但谁也没注意我这个穿着旧迷彩服的人出去,他们肯定猜不到这个人身上装了很多现金。(这就是出门打扮得寒酸的好处.到现在我也不赞成衣着光鲜大张旗鼓地出门旅行。)
可是那时没想到,拉萨根本没有工行,应该多带点钱。后来钱花光了差点困在拉萨,而且后来经历了身无分文闯西安的尴尬经历。
下午在昆仑购物城闲逛,买了前面提过的锋利无比的保安族腰刀、猎人小镰刀、袖珍三脚架。
回到旅馆,开始给大家打电话诀别。
我告诉老妈我要去一个没有电话的风景区玩一星期,这期间就没法联系了。老妈说你吃好玩好,别担心我。
有很多话想说,但被哽住了,在声音颤抖之前,我挂了电话。谁知道我能不能再回去了!
调整了自己,给军军打电话,他声音哽咽地说:“你要回不来,我给你妈当儿子去!”这话直感动地我眼泪打转,不过没流出来。
我又给丛哥、磊磊、小范一一打电话道别,拜托他们一定保密,他们都说一定要安全归来,我们来给你摆酒接风、不醉不回!
放下听筒的时候,我甚至感觉把自己的命运也放下了。从此再不能害怕,也不能回头了!
晚上,买了氧气瓶,吃了也许是最后一顿饱饭。我在壮士一去不复还般的悲壮情绪中度过了傍晚。
整理好行装后早早地躺下了,思绪象秋天的落叶春天的柳絮般混乱。迷茫、痛苦、快乐、回忆、亲人朋友们的脸、小树林、雪鹿啤酒…在我脑海里闪烁、盘桓…
明天,将要真正走上青藏公路,走上旅途中最危险的路段。
前途会是什么样的?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