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赌场的门，杭州巡抚朝着与李瞳相反的方向行去，跟着李瞳的，就只有早厉千品一步的那个人影。那个人，厉千品认识……是赌场里的小三。
小三不是伙记，而是打手，而且还是厉家赌场里最厉家的打手。有的时候，他还会突然消失几天，回来的时候，身上便全透着一股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
她并不是无知的少女，她也曾行走过江湖，所以她太了解那股气息意味着什么了——小三绝对杀过人，而且还杀了很多人。只是她并不善良，也不天真，只觉得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无关，也就不多问，不多管了。
这一次，看来小三是看上李瞳了。
也对。
李瞳赢了那么多银子，又闹得凶。依万贤的个性，不肯放过他也是自然，只不过……她抬头，望了前面鬼鬼祟祟跟的小三……这一次，他大概要吃点亏了。李瞳，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对付的男人。
李瞳走到一个胡同的时候，突然拐了一个弯，拐进了胡同里。小三急急地跟了过去。厉千品略一沉吟，也跟了上去。
胡同深处，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坐在一只破竹蒌上，面色有些焦急，时不时地张望着，似是在等着谁，见到李瞳，立刻冲了过来。
“郡……”
“要叫公子。”李瞳眯眯笑着，拿手里的扇子敲在那少女的头上。
“……公子，你可回来了。俏儿可都担心死了。”少女似乎是有些不甘，但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厥着嘴，哀怨地说。
看着那少女，厉千品愣了一愣。从那两人亲密的态度，不难猜出两人的关系，可是……天底下怎会有人让一个女子呆在这种昏暗错落的胡同里？
“小丫头，本公子怎么可能会有事。你看，本公子挣回银子了。我们去吃饭。”李瞳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银票，塞进俏儿手里。厉千品皱眉，那是厉家赌场的银子。只是……她疑惑地望着李瞳……此时的他笑得如此轻松，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威压？好像刚刚她在赌场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做梦一样。他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刚刚与现在，又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公子，你又做了什么了？怎么能挣这么多银票？”俏儿皱眉，望着手里的银子。她不是小孩子，可不信天上掉下银子这种说法。
“我什么都没做，是一个好心人听说我们没有银子吃饭，也没有地方住，送给我们的。好了好了，别管那么多，我们去吃饭。本公子快饿死了。”李瞳打断俏儿的话，转身。
厉千品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李瞳在跑之前，朝着她这里，看了一眼。
许是因为看到李瞳就要走出胡同了，小三从阴暗处现身，狞笑着，拦在了李瞳和他的丫环面前。
“拿了银子就想走？有那么容易吗？”
“你想干什么？”一道带着颤抖的声音传来，厉千品抬头，惊讶地望着李瞳。他绝不可能怕了小三这样的角色！他……这又是唱的哪出？
***
“把刚才在厉家赢的银子全部拿出来。”小三望着李瞳，笑着。像李瞳这样的人，他在厉家赌场里见多了，也解决过不少这样的麻烦，所以这一次，他也念着以往不知道念了多少遍的台词。对于这些人，他从来不手软。
“公子，你又去赌博了？”俏儿瞪着李瞳。她就觉得他的理由太过荒谬，原来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又去赌场了。
“唉，那个……我们没有银子花嘛。”李瞳干笑了两声，心虑地望着别处。
“那你也用不着每次进赌场都带一身的麻烦回来吧？”俏儿眼睛瞪得更大，语气里透着无奈。她本来是个丫环，本来没有资格跟主子这么说话，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李瞳已经成了这个样子。等再想要分清身份尊卑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有你在嘛，本公子难道还怕麻烦？反正不管多大的麻烦，你只要挥挥手就都能解决了。”李瞳呵呵傻笑。俏儿不语，只望着他。望着望着，眼中就泛起了雾气。
她的公子，是郡主。是长安城里，最横行霸道、无德无行的刁蛮郡主。可是谁能知道，这个郡主，其实是个男人？
谁又能懂得一个背负着这种身份的人，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活着？
每一次看到李瞳笑，她都觉得她的心里在滴血。
正因为如此，她才想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想保护他，想让他有一天，能够真真正正地笑出来。
可是她身份卑微，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学些粗浅拳脚，跟在他身后，至少让他在外面，不会被欺负。
厉千品站在墙角背后，眉头皱得死紧。她听到李瞳的话了，可是她却看不出那个叫俏儿的丫环，到底哪里武功高强了。那丫环，根本连脚步都还没有扎稳，怎么可能是高手？
略一沉吟，她又仔细望向李瞳，随即，眼露讶异。此时的李瞳，脚跟同样虚浮。难怪小三看不出来，难怪小三会冒然拦下他。
李瞳……他在演戏。
***
“小心！”
“郡主……”
两道尖锐的声音响起。音落，厉千品怔住。她是来杀他的，怎么突然间就替他担心起来了？
抬眼，她望向李瞳，可是她还来不及理清这份心绪，便已怔住。当小三一刀朝他劈下的时候，他却微垂下头，让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一动也不动。
他这是……？
迅速踢起一块石头，朝着小三的背心砸去，等惊走小三，她才从暗处走出，站在离他两三米远的位置，冷冷地看着他。
“郡……公子，你没事吧。”俏儿一边紧张地问，一边四下里摸着李瞳的身子，脸色煞白。她们家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她怎么活？
俊……？
厉千品惊讶地望了俏儿一眼。她刚刚好像听到她喊了一声俊主……
俊主……
郡主？
这个男人？她勾了勾嘴角。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是郡主。如果要是，也应该是王侯将相。一定是她听错了。
***
“没事没事。”李瞳抬头，笑着，伸手抱着俏儿的脖子，半趴在俏儿的背上。“有俏儿在，我怎么会有事。”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看着李瞳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厉千品也笑了，只不过笑得有些冰冷。她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指在他的喉咙处。
“你明明就会武功，为什么不还手？”
刚刚那一瞬，她真的以为他要死了，他怎么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这样的笑着？
“武功？唉呀！厉大美人儿说什么呢，本公子怎么可能会那种东西？再说厉大美人儿哪只眼睛看到过本公子出手跟人家打架的？本公子是斯文人，打架这种没有水准的事情，就算是刀架在本公子的脖子上，本公子也绝不会做。”李瞳笑意更深，摊着两手，望着厉千品。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将人洞穿，又随意得仿佛在说，本公子就是如此，你看着办吧。
“你……”厉千品气急，一句话哽在喉咙里。他怎么可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她若是没有及时出手，他该怎么办？生命这种东西，可是一旦丢了，就再也要不回来！
“这位小姐，你误会了，我们家公子不会武功。”俏儿紧张地望着厉千品。厉千品一愣，怔怔地望着俏儿。
不会武功？
“你……你确定你们家公子不会武功？”她问。语气冷得仿若能掉下冰渣。
他若是不会武功，那在赌场里三番两次阻止她小动作的又是谁？
“我当然确定了。我们家公子的事，都是我打理的。我们家公子从小身子骨就弱，没学过什么武功。”
厉千品惊讶地望着俏儿，忽然笑了。她竟不知道她天天照顾的人，很可能武功盖世！
即使是最亲近的人，竟也对他一无所知？这样的人，让她觉得可怕。
“不知道厉大美人儿找本公子有什么事？难道厉大美人儿是特地来救本公子的？”思索间，比男子清脆、比女子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厉千品愣住。她，是来杀他的，可是她却救了他。
其实也说不上救。他绝计不会死在小三的手里。只是……
她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看不得他被人伤着，怎么会忍不住出手救他，最主要的是……她不记得刚才是怎样的心情了。
她……莫非病了？
丢下匕首，她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