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了，本郡主只是说着玩的，我们一起回家。”李瞳走了一步，忽然又折回来，俯在厉千品的耳旁，轻声细语地问：“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代表你爱上我了？”
厉千品猛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忽然明白了。是的，她爱上他了，早就爱他爱到深入骨髓。所以她才会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谁也没告诉，所以才会看到他便会莫名地高兴，即使他说了难听的话、做了过份的事情她也不怪他。每当他靠近，她的心就会莫名地跳个不停……可是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一点也不认真的脸，她的爱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忽然觉得有些嫉妒万锦和万贤了，因为无知，他们可以将对李瞳的爱幕毫无遮掩地表达出来。
厉千品不说话，李瞳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将她眼底的迷惘、痛苦和挣扎全部尽收眼底。看着看着，他忽然咧开嘴，笑得凉薄。
“即使你爱上本公子了……”
“是，我爱你。”李瞳转身的那一瞬间，厉千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获得的勇气，只知道回神时，她已经这么说了。
李瞳回头，望着厉千品，即惊讶，又似若有所思。
“我爱你。我知道自己对你一无所知，知道自己不应该爱你，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忘记你，可是我做不到。”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停不住，厉千品不断地诉说着。她已经骗不了自己了，她的确是爱他。
眼泪无声无息地滑下脸颊，她抬头满怀期待地望着李瞳。
“我爱你。那你呢？你爱我吗？”
李瞳的唇一下子紧抿，表情变得严肃，这表情僵持了一会，忽又恢复到平时浅笑的样子，只是一双重瞳的眸子却始终重叠在一起。
“走吧。”
他先前那句“即使你爱上本公子了”被他忽略，不再提及。那句话原本是“即使你爱上本公子了，本公子也不爱你。”
***
他爱她吗？
厉千品斜倚在窗前，眼睛透过窗看着已渐渐开得繁盛的荷花，逐渐变得迷离。他不回答，她也不胡乱猜测，也不想胡乱猜测，只坚持拒绝着那显而易见地答案。
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有买桂花糕，想起李瞳说喜欢桂花糕的话，她忽忽上了街。买了桂花糕后，她随意地走着，等注意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万花楼。站在万花楼前，她抬头仰望。
白天的万花楼少了那些灯火显得朴素许多，宽厚的木料、高大的结构和朱红的大漆令它隐隐透着几分威严，似极前朝宫殿。温璧蝉一身素衣白裙，坐在走廊的拦杆上，直直地望着她，面无表情。
看见温璧蝉的瞬间，厉千品垂下头，转身。她原本很喜欢温璧蝉的，原本以为她们可以做朋友的。
温璧蝉静静地看着厉千品。从厉千品走近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坐在这里望着她。他一直在等，等她记起他是谁。同时，他又害怕着她记起他是谁。这份矛盾的心情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等厉千品走远，他才起身，走回自己房前，推开门。门里，李瞳穿着一身红艳的男子华服坐着，见到他进来，笑眯眯地道：“好茶，上好的碧螺春。”
他走过去，倒了一杯，只喝了一口，放下。
“这是铁观音。”
“原来这是铁观音啊。”李瞳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脸上一点也没有因为说错茶叶而产生的尴尬，“刚刚，你看谁看得那么专心？”
温璧蝉淡淡扫了他一眼，坐下。
“你这是明知故问。”
“好，我不问。你这边有什么消息吗？”
温璧蝉沉默了一会，严肃地望着李瞳。
“长安那边传来消息，说最近去那边万花楼的贵客似乎少了不少，而且……”说到这里，温璧蝉顿了顿，又接着说：“最近江湖上活的杀手似乎多了许多，听说连一向要价高到让人望而却步的金无名也出动了。这些杀手，大部分都朝江南这一带聚集过来。虽然暂时还不能肯定都是冲着你来的，但估记八九不离十，你要小心。”
李瞳端起茶杯浅呷了一口，默默不语。他瞳郡主的身份在杭州才暴露几天，那边就已经开始行动了，看来对方相当的焦燥了，这一次估记是不杀他誓不罢休的局面。
“对了，清阳让我告诉你，他现在在杭州城外的板照山了，你若是有事，记得去找他。”
李瞳讶异地看着温璧蝉。他刚刚说清阳来江南了？
清阳来江南，那也就意味着事情严重到连他都有危险的程度。
“我会小心，你也不能大意。”
说完，李瞳起身走出温璧蝉的房门。在他踏出温璧蝉的房门前他还是一副男子的打扮，但穿过那扇门后他已经换作了女子装扮，那诡异的换装速度简直就像是京剧里的变脸一样。离开万花楼后，李瞳的身影更是时隐时现，飘乎不定，等她回到厉家，厉千品才刚刚从大门外进来。
“李瞳。”厉千品叫住他。
听到厉千品的叫唤，他回头，忽觉空气中有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立刻飞身掠起，抱起厉千品掠开三尺距离。在那三尺距离之内，满满地插了一排冷箭。一瞬，李瞳眯起了眼睛。
他本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动心，可是在刚刚看见冷箭飞向厉千品的那一瞬间，他才发觉原来他已经放不下她了。
背过厉千品，他冷着脸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朝着厉千品笑得格外灿烂。
“我不爱你。”
厉千品呆呆地望着他。这句话来得没头没尾，恍如睛空霹雳。
“前几天你不是问本郡主爱不爱你？现在我回答你了，我不爱你。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走得远远的，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留厉千品独自站在原地。只是背过厉千品，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冷，一双重瞳的眸子又重叠在一起。
这一次，不是杭州巡抚。那么是谁想要他的命？甚至连她也不放过？
***
厉家的后院里，种了一棵格外大的桂花树，虽然还不到开花的季节，但叶子的清香随风飘荡，格外宜人。树下，李瞳半趴在石桌上，似是睡着，但偶尔又会突然动一动。
厉千品站在屋角看着李瞳，犹豫不前。她在这里已经站了将近半个时辰了，明明只是不过几米的距离，她却觉得仿佛隔了天崖海角一般不可跨跃。
他说他不爱她，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不爱他。或者该说，正是因为他说不爱她，所以她才更想见他。
忽然间见厉万锦朝着这边走来，她匆匆躲进屋角的阴影里。
“瞳郡主，今日有庙会，郡主要一起去吗？”厉万锦走到李瞳的面前，问。他喜欢李瞳，一直都想找机会邀“她”一起出去走一走，可是手上的工作一直做不完，就连今天也是勉强空下来的。
“庙会？”李瞳回头，慵懒地望了厉万锦一眼。他果然没有睡着。
“嗯，每年这个时候，杭州便会举行一次庙会。跟元宵灯会一样，会有很多人参加，而且各地的商人小贩都会赶过来，很热闹，还可以去庙里上柱香。”厉万锦笑眯眯地解释。越是跟李瞳靠近，他就觉得自己越喜欢“她”。他觉得“她”就像是一缕风，让人捉摸不透。明明是很任性的个性，可是有的时候却又给人很安静、很虚无飘缈的感觉。跟“她”在一起，他总觉得就像是站在风中，即使贴得再近，也永无无法抓在手中。就像刚才，李瞳只是坐在这里，他却觉得好像永远也无法走近“她”身边。这种感觉，真的很怪异，常常让他觉得很不安。
藏在暗处里的厉千品听到厉万锦的话后惊讶地朝厉万锦望过去。聪明如她，又怎么看不出来万锦喜欢李瞳。万锦喜欢上男扮女装的李瞳了。
忽然觉得有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抬眼，意外地看见李瞳朝着她诡异地笑着。随即，她听到他回答：“好，我们一起去庙会。”
看着李瞳起身抱着厉万锦的手臂，她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明明是男人，怎么能对另一个男人这么自然地做出亲密的动作？
忽然记起李瞳在西湖上对她说过“喜欢男人”之类的话，只觉得心一瞬间被揪紧。那个时候她以为是玩笑，现在看来，那句话可能是真的。
他不爱她，是因为他不爱女人吗？
“我不许……”她冲出角落，站到两个人的面前，“我不许你跟万锦一起去庙会”这句话嘎然而断。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对李瞳说不许。
厉万锦讶异地看着厉千品。他不明白他邀李瞳去庙会，千品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想了想，他微微笑望着厉千品。
“我们要去看庙会，你要一起来吗？”虽然他想跟李瞳两个人单独相处，但对于厉千品，他总觉得心里有些愧疚，自然而然地想要迁就她。更何况平时的厉千品几乎不与他们兄弟说话，即使擦身而过，也只是要么像是仇人见面，要么干脆视而不见，难得她会主动与他亲近。
“我……”厉千品犹豫着。她想去，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什么也不知道的万锦。她明知道李瞳是男人，却什么也不对万锦说，她觉得这等同于是在帮助李瞳骗他。
“万锦哥哥，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庙会的吗？多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那样的话，本郡主就不去了。”厉千品还未回答，李瞳突然出声，整个人几乎吊在厉万锦的身上。
厉万锦尴尬地看了看李瞳又看了看厉千品，厉千品也怔怔地望着李瞳，只有李瞳独自笑着，笑得极为灿烂，仿佛未解世事的少女。
“走啦。”不让厉万锦继续犹豫，李瞳拉着厉万锦走出门去。厉万锦只朝着厉千品歉意地笑了笑，随后跟着李瞳走出了大门。
厉千品怔怔地看着两个人离开。她本来也是邀李瞳一起去庙会的，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他宁可跟万锦两个人去。
这一次他真的没骗她。
他，真的不爱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