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得叶辰身上开始拼命产热才能维持体温,他转头问黎静:后来呢?
叶辰的疑问,其实就是路云开的疑问。故事听起来开始像在说黎静的父母,可是后来发现主角不经意间转到了一个叫做‘匡光耀’的人的身上。
后来,后来就长了。
黎静抬起头,一间海滨旅店出现在眼前。还真被我们找着了!黎静跑过去,敲着门。
两个男生像柱子一样杵在门口边,路云开皱着眉头问:再后来怎么了?
黎静淡淡的说:后来,我妈就嫁给我爸了呀。快敲门,那里面还亮着灯呢。
黎静本来把情绪调整好,但在他们面前说陈婉宁的故事的时候,根本无法避免想到陈婉宁窝在被子里跟自己讲到一个叫‘匡光耀’的男人的时候的幸福感。她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简陋木门被黎静敲得砰砰作响,但好一阵过去,并没有人来开门。路云开也加入了敲门的队列,边敲边问:有人吗?
叶辰更直接,直接绕到亮灯的房间后面,频频砸窗户的清脆声音很快在冰冷的空气里凝固。老板,你就发慈悲出来一下啦,有人要冻死在外面了。
里面传来一声惊雷:作死啦,这么大夜了跑这里来扰民。门上写着打烊你看不见?
那声浪一阵比一阵强,让叶辰退了好几步。他用手在嘴上比了个喇叭状:看影子是个极品!接着对着窗户放开嗓门儿吼:老板娘,您快一点吧。我担心在你过去开门之前,我们仨就翘在外面了。
站在门边的俩人相视一笑,互相揣摩叶辰那句‘看影子是个极品’的奥妙。
胖大婶‘嘎吱’一声拉开门的时候,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胖大婶简直是肥肥的翻版,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气球吹饱气之后的柔软感。
三个人跟在后面发生了这样的对话:她是快餐吃多了吧?此话出自叶辰。
她也许跟你有一样的遭遇。路云开对着叶辰说。
我打赌她起码有两个半你那么重。路云开对黎静说。
对于两个半的自己这种比较法,黎静赏了路云开白眼一枚。说:我到觉得大婶看起来像个抱枕,很暖和的样子。
胖大婶本来从睡梦里叫起来就不爽得很,又听见几个人在后面议论自己勃然大怒。转身看着他们:也就是听说你们在外面冷,所以起来让你们进来。还议论不停,我行动慢一点但听力可是好得很,你们是想被撵出去么?
黎静悻悻地吐着舌头,做出一副小绵羊般的无辜模样,抱着胖大婶的手臂就开始撒娇:哎哟,大婶。我们没有恶意的啦。
胖大婶脸上小小的圆圆的眼睛,像嵌在面包上的红豆粒,她看了一眼黎静又看了看后面两个人,噘着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问:别以为我刚刚隔着墙就没听到,谁说的‘看影子就知道是极品’?别以为我不知道‘极品’不是夸人的词。
叶辰时不时摸摸房间里打渔的用具,无比镇定地说:婶婶,他刚刚说这个话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很可爱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看他那正经八百还动不动脸红的样子,也不是骂你的意思嘛。
胖大婶看着张着嘴站着不动的路云开,决定相信叶辰说的话。
对于叶辰一句话就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作法,路云开简直无法接受。他们并排走着,手在身后做出掰手腕的阵势,各自暗暗用着力。
你还说得挺理直气壮嘛,那话我什么时候说的了?
哎呀,这不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嘛。要不给你发个军功章,以奖励你为我们这个晚上不至于露宿屋檐而做的贡献。
我给你发个烈士章,以犒赏你为让我善后而做的贡献?路云开暗暗的加大了劲儿。叶辰在力道上稍占下风,脸疼得都扭曲了。
胖大婶给几个人安排房间,回头就看见像吃了一车黄连一样皱成一团的叶辰的脸。于是问:怎么这样的表情?不满意吗?
叶辰忍着手里的疼,回答道:哪敢不满意,您不撵我们出去就感激不尽了。
胖大婶指着相邻的两间房,你们俩睡这边,女孩睡这边。
路云开放开叶辰的手,问还有别的房间吗?我不要和这个人住在一块。
叶辰也配合地把头转到一边:听起来像我很希望和某人一起一样。
别以为到淡季就可以随自己选。因为这个季节客人少,就只用这两间做客房以备不时之需,其他房间都堆了杂物了,你们谁和谁睡,要怎么安排随意,我可管不了这么多。
这样的回话像个巴掌一样甩在叶辰和路云开的脸上,再怎么不会乱想的路云开听了‘谁和谁睡’之后,都浮现出一幅夸张了一点点的画面。两个人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妥协。
胖大婶抱了两个枕头到房间里,顺便给添了两床棉被对谁也不搭理谁的两个人说:这么安安静静的最好,你们洗洗睡吧,不要又弄出点什么动静。
刚说完,叶辰的肚子就咕咕咕地叫得欢。
叶辰抱歉地点头哈腰,对老板娘说:小问题,小问题,保证你在隔壁睡不会听到的。
老板娘刚拉上门,立马又将脑袋塞进来问:你们没有吃晚饭?
叶辰转念一想,觉得老板娘肯问这个问题,十有八九愿意弄点东西来吃。于是乖乖点着头,用手肘捅了捅路云开的后背,说:是啊,我们走得匆忙,跑了好远到这里,哪知道是这么个鬼地方,根本就没有饭吃。还是老板娘你人好。
不知道是不是叶辰为了讨甜头先说的好话起了作用,老板娘没有生气,还笑着叫他们等一会,她去弄点吃的。
冬夜快到凌晨的时刻,海边的房间里升起了炊烟。老板娘在灶台后面忙碌的身影被一层温暖的烟笼罩着,脸上的笑意让脸颊上丰腴的肉往眼睛上挤,显得眼睛越发小起来。黎静和他们围坐在木头桌上,叶辰和路云开的眼睛一直盯在锅子里,眼神会跟着铲子的翻动上下移动着,看得出是很饿了。
嘿,你们觉没觉得其实老板娘是个加菲猫一样的人,胖胖的,有时候说话有点刻薄,但是其实心眼可好了。
路云开的眼睛跟着银鱼鸡蛋饼到了盘子里。随口回了句:嗯。
黎静有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凶巴巴地朝着两个男生吼:喂,你们两个眼睛快要跟着紫菜下到锅里啦,等一会在碗里发现一颗眼珠也一定不要惊讶!
胖大婶把盘子端过来,对他们说:太晚了,也没有什么菜,鸡蛋饼里的是银鱼,煮饭太久了,我准备一人一碗紫菜汤就把你们打发咯。
黎静喝了一口汤,那来自于陌生人的亲近感让她差点哭出来。喝一口热汤到胃里之后,全身上下都温暖起来:怎么叫打发呢,这么晚了你还肯为我们做吃的,我们都要感动死了。而且,汤很好喝呢,鸡蛋饼也是。
大婶,这里就你一个人吗?路云开吃饱过后,打开了话匣子。
恩恩,一个人在这里过活,偶尔和像你们这样的陌生人打交道,赚些养活自己的钱。
你爱人呢?没有孩子吗?叶辰望着面前的空盘子,斜靠在椅子上心满意足。
他呀,出海时船沉了。把孩子也带走了。黎静抬起头一脸的心伤,可是看到胖大婶一脸云淡风轻,还是笑着的神情,又觉得不解。那么轻松,不爱丈夫,难道也不爱孩子么?
那天我们还吵了一架,我说就这样安安分分开个旅馆,不要天天出海危险。他反说世世代代靠海吃饭就是他们的命,没什么危险的。认真打扫了船舱就出海了。我儿子还穿了件新买的海军装呢,可神气了。老板娘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零钱包,像跟刚出生的婴儿换衣裤一般的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照片,说:只剩这一张了。
路云开看着照片里的笑脸,一家人以海为背景的全家照。那时候的老板娘还是个苗条的姑娘模样。心里一紧,觉得无意间有戳到别人的痛楚,于是低声说: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
她爽朗一笑,直呼:没事,我想得开呢。他和儿子到了那边,互相有照应,应该活得很好,我也没有不放心的。倒是他们,肯定要担心我的。之前想不通,觉得生活好像没有什么依靠也没有希望,连死都想过呢。现在想来真是有点幼稚,他们是希望我过得好的。难过的时候看看照片,也不错。只是不公平的地方是,他们都不会老去了,只剩我,慢慢发福,慢慢变老……
那天晚上,黎静一晚上都没有睡,在一边房间里的老板娘也一样,她们坐在床上,心里都想着着:
这是最后一次哭了。天明以后,就又有一个精力充沛的自己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