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大家刚刚到教室。被毒辣辣的太阳晒得没什么精神。在上课之前的间隙,都摊在桌上休息。教室里比上课还要安静。
老刘手上拿个茶杯,背在背上,一本正经地走过来说:黎静,一会上大概半钟头的课,你就到校长室来吧,一定要记得,那时候校长才会来学校。
以黎静为中心,四周三桌的为半径的同学都窃窃议论起来。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做了怎样严重的事情,让老刘亲自‘请’她到校长室?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就怪不得‘坊间传闻’甚嚣尘上了。
“不是因为那天,她和路班长都没有来吧。”
“很有可能!那天老刘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回来见黎静头上绷着纱布,可能觉得是事故才没有追究的。”
“那老刘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
“我那天上厕所时,路过办公室。就看见隔壁班的沈碌在跟老刘讲什么。字眼儿里都是路云开叶辰黎静什么的,估计是讲这个。”
“哦,听说那天叶辰也没来。”
“谁不知道叶辰喜欢沈碌啊,但是自从假期回来过后。叶辰就和我们班走得近,沈碌应该……不太高兴。”
“拜托!是和黎静走得近好吗。”
“对对对,你说,他们都那个时候才来。那天晚上不会真的,发生了点儿什么事情吧?”
“说不准,单单是迟到早退的,用不着往校长那里送。恐怕,真是关于作风问题……”
……
黎静好在有陆丽丽陪着坐着,觉得陆丽丽起码是知情的。虽然听到这样的误会,也不屑解释。越描越黑的道理,她懂得。路云开像个没事人一样,埋头在资料书上写写画画,不出意外的话。耳朵里应该满是乱七八糟的英文单词和句子。
虽然轻松地说着,不屑解释,不代表不在乎。黎静握成拳头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疼得麻木掉了。她坐立难安,像个被冤枉的犯人等待最后审判一样,心里的发条越上越紧。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向门边走去。老师投入又卖力地讲着排列组合。一屋子的同学的注意力却都在黎静身上。
黎静突然转过身来,露出左边的酒窝,语气甜甜地说:“不用拿那种像送潘金莲去凌迟的目光来送我好吗,因为是泛泛之交所以连解释都省掉,但绝对不是默认哦亲。”
人都是由逆反心理的,大家不会因为黎静的一句话觉得自己错了,而是引出下面一句:鸭子死了嘴硬。她回来的时候,就没有气焰了。
黎静一步一步往校长室挪,收起刚刚的笑容,换上苦瓜脸嘀咕:“我也不指望你们在这么断定时间里,站在我这边,说相信我。可那眼神,我背后的衣裳都快被戳破了……”
敲开校长室的门,比从小念到大的那句‘敲开知识的大门’还要困难。
“校长,我是黎静。我要跟你解释……”
校长室的陈设不错,冷气开得很足,音乐算是有品位了。咖啡不错,倒咖啡的人态度也不错。黎静在短短几分钟,体会到了‘这一秒无所不失,下一秒无所不得’的起落。
黎静还没有‘解释’完,就被校长赐座了,还亲自倒了杯所谓的顶级咖啡叫她喝,虽然尝尝觉得比起黎国佐喝的也门摩卡,算不上顶级,但已经有点受宠若惊了。
“校长,您找我来……”这样的待遇,真真觉得不踏实啊~~~~~
“恩,是这样的。有一位大企业家,有意愿要资助学校建设和鼓励优秀学生。今天他会过来看看,然后同学生代表聊聊。”
黎静看着校长发亮的后脑勺,怀疑他也被人丢过玻璃瓶或者烟灰缸。关乎money的事情,学校向来很慎重。这样的事,应该要请若干个托儿——比如路云开那种,给那些有钱没处使的有钱人营造一个温馨又和谐的假象。这种事,学校只剩她一个的时候,才会轮得到自己吧。于是老老实实地讲出自己的心里话:“校长啊,这个……这样的重任,您放心交给我吗?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脱口说出什么对学校不利的话来……”
黎静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现在担心着的。可还是很镇定的说:“我相信你不会说不实的东西的,而且,那个企业家姓黎。觉得叫你去,他会觉得亲切。”
亲切,亲切个头啦。要不是那人点名要黎静去,黎静那种张嘴就来,而且完全不顾时宜的人,备胎都不能要。
黎静脑子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充满了,自己的价值被认可,可以不是那种只有在大家都不参加的活动用于凑数的首当其冲了。而且,万一这事成了,自己就不用解释,老刘自会跟她做一个完美ending的。
黎静原地满血复活,险些踩上校长的办公桌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了。”
黎国佐西装革履,一边走一边整理刚刚被一个学生撞到衣服上出现的细小褶皱,助理推开门,黎国佐和校长握手三秒钟,符合他一贯秉承的商务礼仪,显得正式庄重又有恰到好处的疏远感。
他没有看到在一旁的黎静,而黎静还做着‘包在我身上’的动作,满脸结上厚厚一层冰霜,冻住一般,站在那里。
可不是么,黎姓企业家,她怎么会没想到?
“张校长,现在我就和这个学生代表谈谈?您给我们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吗?”黎国佐环顾着校长室的陈列,语气不咸不淡。
校长阿谀一番,带着他那可以当做反光镜的脑门儿出去了。
“小静……”黎国佐前进了一步,黎静大大退了一步。
“黎先生,我们说正事吧。”
“小静,你过得还好吗?”
“真是谢谢您的关心,因为学校有你们这些热心的企业家时不时砸点钱,托你们的福,全校学生学习氛围浓厚,食宿条件都相当不错。”
“你,在讽刺我吗?”黎国佐听着眼前这个长相乖巧甜美的孩子用前所未有的酸涩口吻说话,眼神里的那种深深的疏离感,心里有根针刺痛了一下。
“可以叫出名字的朋友之间的寒暄,就免了。我不敢讽刺要给我们提供利益的人,因为我们迫切盼望着得到施舍,这个,你不知道么?”
“小静,你不要这样说话。坐近一点,让爸爸看看你啊!”
黎静暗自在心里筑成的隔绝情绪的墙,在黎国佐说出‘爸爸’两个字的时候土崩瓦解。“爸爸?你知道爸爸怎么写吗?那么长的时间,你有关心过我们怎么过的吗?你有来确认一下我们是否活着吗?”
助理端着两杯饮料从外面进来,在黎静面前放了一杯。看着满脸泪水不住抽泣的黎静,说了一句超出了职业规则的话:“老板是找过你的,他是找过的。”
黎静像个刺猬一样,展开了满身的刺:“你是谁?司机?助理?秘书?不对,杨叔叔是司机,你换秘书了?原来不是个女人么?怎么不带着之前那个踩着高跷在你们家‘办公’的那个女的呢?现在她不是正好可以在我面前来炫耀她的胜利吗?你们俩不是可以公然的出双入对了吗?”她把校长给他的捐赠意向书,重重地甩在黎国佐的脸上,摔上门,跑了出去。
‘你们家’三个字,让黎国佐脖子上的血管瞬间突起。他握着饮料杯的手力气越来越大,像要把它捏碎一样……
一旁的助理都快站得不知手脚怎样放的时候,黎国佐慢慢蹲下去,在地上拣起了一地的纸,在签名处挥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