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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剑云(二)

远上青天,白云一片,孤流万仞山。神剑何须怨,残柳凄风,更道仙途难。

忽忽风声在耳边响彻不休,脚下的青山渐离渐远,在视线中急剧渺小,往日里高不可攀的群山,此刻竟似都在脚下匍匐。

半空之中,一道白光裹着陆思青的身子直入九天云海,茫茫群山,登时再不可见。他环眼四周,只看见渺渺白云,如多情的仙子,皆在身周婉约缠绕,似不舍,似流连,更似痴怨,在他前方,一个白色的背影静静伫立剑端,发丝急飘,衣带狂舞,飘逸之余,自有一股傲然之意跃然而出,如孤傲的矫龙,独自面对着漫天狂风流云,又似九天神灵卓越出尘,不食人间烟火。

这时,那白衫男子肩头一动,顿时脚下仙剑去势更疾,如光如电,破风开云,急驰而去。

陆思青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痴若神游,心中波涛汹涌,激荡难止,他从来都不知道,竟有这般神妙的道术,可以让人遨游九天之上,俯瞰无边大地,敬仰之余更是心生向往,一瞬间,只觉得胸中豪气顿生,这天大地大,仿佛再无任何挫折可以将他阻隔。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一道清脆呼声微带怒气,将陆思青唤回神来,他转头看去,只见在他附近不远处,一道黄光裹着柳玉洁玲珑的动人身姿,在茫茫云海中急驰,那黄光是一柄黄色仙剑,此时柳玉洁正站在剑上,一双美目微含嗔怒望着陆思青,在他前方也立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白衣青年。

陆思青愣了一楞,如梦初醒,大声道:“你方才说什么?”然而这一开口,登时只觉急风灌喉而入,一阵难受,呼吸也为之一窘,不由得心中一惊,连忙闭上了嘴再不敢说话。但看柳玉洁等人却是神色自如,全然不为这急风所动,心中忍不住一阵奇怪。

柳玉洁却是恨恨跺了跺脚,怒道:“你这呆子,气死我了,不理你了。”说完,气呼呼转过身去,不再看陆思青。

这时,柳玉洁身前那白衫青年笑了笑道:“小师妹,你轻点,万一把我的仙剑跺了下去,摔了个粉身碎骨,可就不好了。”说完,又对着陆思青道:“小兄弟,你初次这般飞行,万万不可说话,免得罡风入体,白白遭罪。”

陆思青知他是出自好意,心中颇有些感激,连忙点了点头,忽的眼前却是一阔,原是这剑光竟在此时冲出了茫茫云海,他忙转头望去,顿时屏住了呼吸,眼前所见,几乎就是仙境。

只见在雾一般朦胧的云气中,一眼望不尽的青翠小山似碧海潮生般相连,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且与凡山截然不同,青翠如玉隐露仙灵之气,却无一丝凶险之意,美轮美奂。

其中又以五座巨峰最是雄伟,如睡莲初绽般将中央山海环在当中,令人骇然的是,当先一座巨山竟是自半山腰齐齐而分,似为万丈仙剑横空而断,鬼斧神工,一至于斯。截面之上,巨大的仙宇琼楼傲然伫立,虎踞龙盘,阵阵淡紫霞气飘渺将其环绕,折射浩日,隐现七彩,偶有道家歌诀传出,仙音萦绕,入耳提神,当真是好一派仙家道场。

截面之下,一面百丈巨壁赫然入目,巨壁光滑如镜,上篆‘剑云’两个大字,字体朴拙,笔走龙蛇,古老沧桑之意呼之欲出,不知经过多少尘世风霜,却依旧笑傲红尘,石壁两侧,巨大青石台阶沿着山体径直斜下,如矫龙潜渊,气势孤傲,笔直通向山脚一个约莫数百丈的青石广场,广场之前,是一片清宁如镜的水湖,湖面之上,分出数十条青石小婉转通向四周群山之中。

湖面无暇,宛似翡翠,周遭湖光山色尽皆倒映其中,其上,有着万千粉白莲花竞相绽放,艳丽如霞,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莲花别样红,微风一过,湖中涟漪潋滟,粉莲随风而舞,一眼望去,只觉似是沉睡着美丽突然活过来了一般,阵阵清灵之气迎面而来,胜诗胜画,直令人陶醉其中。只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些莲花有的硕大无比,几有婴童般大小,不似凡莲。

陆思青心中正自惊奇,柳玉洁身前那白衫青年似是知他心意,开口道:“相传那里本是没有这片湖的,数千年前萧志远剑尊觉此地空有山色却无湖光,略显美中不足,于是便以自身通天道法,自九天之上引下无源之水,汇聚于此,遂成此湖,名曰‘镜湖’。镜湖本无形无色,倒映着这周遭山林,绿意盎然,如玉似翡,已是极美了,可是太师叔苍红绫又觉这镜湖虽美,却少了几分生机,越看越觉不对,终于忍无可忍,费尽心思跑去那华北冰原移栽来这雪山冰莲。说来也是奇怪,那冰莲本只有极寒之潭方生,多为药用,但不知为何,在这镜湖之中竟是生长的愈发旺盛,少有凋零。且若按常理来说,寻常莲花花期最多不过一载,可如今这湖中,年头久一些的莲花,只怕是已这般生长不下数千年了吧!”

他这般缓缓道来,言语虽是低沉,但陆思青心中却是在片刻之间,便为之翻起了滔天巨浪,这青年说的轻巧,但以肉体凡胎引九天无源之水,这是何等样的人杰,何等样的神通,方可做到这般地步?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只能目瞪口呆的望着那白衫青年。

那白衫青年看他这般神色,开口轻笑,颇有些自豪之意,又道:“你本是凡人,初次来这里,这般惊讶也在情理之中,日后见的多了也便习以为常了。”说到这里,却是语气一转,带着些许复杂又道:“说起来,千年之前,本宗始祖苍云上人及其传人‘五剑’,名声是何等的惊人,这寥寥天下之大,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如今.哎.”

陆思青不解其意,心中略感困惑,这时,倒是柳玉洁秀眉微皱,嗔道:“二师兄,你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这个呆子懂些什么,爹说过我与姐姐均是不世之才,只是年纪尚小,修道日浅,火候不足,不过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待我修为大成,必定要再兴剑云光辉。”正说着,忽的转过头望着陆思青,道:“喂,呆子,你相信么?”

陆思青一怔,转头望去,只见柳玉洁一双秋水明眸正直直的望着自己,目光灼灼,深处似有着火苗窜动,两目相接,他只感觉眼中一阵轻微刺痛,立时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忙不跌的点头。

柳玉洁顿时眉开眼笑,望着陆思青的目光欣慰不已,大有一副孺子可教之意。

这时,那白衫青年回过神来,笑道:“是是是,小师妹说的极是,师尊他老人家说的自然是对的,小师妹向来聪慧,于修真炼道更是大有天赋,远胜我们这些师兄,假以时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日后,若是我这个不成器的二师兄为人所欺,可就要靠小师妹替我出头了。”

说完,眼中满是疼爱之色,望着这个娇俏可人的小师妹。

柳玉洁立时做豪气状,道:“那是自然,平日里就属二师兄对我最好了,日后谁敢欺负二师兄,我柳玉洁第一个不答应。”

这时,陆思青身前那个白色身影缓缓转过头来,道:“这么说来,我这个大师兄对小师妹可是不好了是么?”

他声音略带沙哑,语调少有起伏,听在耳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似悲伤,似心疼,而随着他转头,他的面容顿时显了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道深深的疤痕,自右边额头直直划向左边脸颊,初初望去,好似一条寸许来长的蜈蚣斜趴在脸上,狰狞骇人,饶是陆思青之前已是看过一次,再次看到仍是忍不住为之心惊,这人看去约莫四十来岁左右,面容刀削斧劈,棱角分明,鬓角带霜,颇有些威严之势,若不是那道碍眼的伤痕,只怕也是个少见的翩翩中年。

柳玉洁一楞,望向那骇人的面容,眼中丝毫没有惊慌,倒是有着几分少见的扭捏状,道:“啊。。没有。。没有。大师兄对我那是极好的,比二师兄还要好上三分。”

柳玉洁这般模样,陆思青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得大是惊奇,看向那白衫青年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好奇,然而,就在这时,脚下仙剑一顿,陆思青只感觉眼前一花,人已是立在了台阶之下的那片青石广场之上。

那二师兄手中剑诀一引,收了仙剑,立时又做痛心状,道:“好你个小妮子,这般没有良心,枉我往日那般疼你,你却.人心不古啊!哎.”

柳玉洁白了他一眼,道:“二师兄,你再不快点去见爹,可又要挨骂了,你看那.。”说着,她素手指向台阶之上,正急速上行着的白色身影道:“大师兄都快到天剑阁了。”

二师兄忙转头望去,立时大吃一惊,大喊道:“大师兄,你忒无耻,等等我。”说着,转过头对着柳玉洁急道:“小师妹,我先上去见师父,师父呆会必会召你们前去问话,你带着。。呃。。这位小兄弟自行上山吧!莫要乱跑。”说完,登时撒开脚,顺着台阶向上狂奔。

陆思青脚踏实地,心中忽的竟有些失落,不明所以,他转头向四周看去,只见身前不远处便是那光滑如镜的巨壁,此刻站在山脚望去,更有一番凌人气势压迫而来,巨壁之上,古篆“剑云”二字更是如矫龙伏渊,睥睨天下,直欲脱壁而出,叱咤风云。身后,有着微风轻轻吹来,带着阵阵莲香而来,还有柳玉洁清脆的声音。

“忘了与你引荐了,适才与我们一道的两位师兄,分别是我的大师兄吴人问与二师兄韩笑生,均是眼前这‘藏云峰’门下弟子,那边那座叫‘雾隐峰’,那边是‘栖霞峰’,还有那边那座‘风回峰’以及藏云峰后面的那座‘烟渺峰’,加在一起,便是举世闻名的剑云五峰了。你跟我上去吧!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我,我给你解释解释,也让你涨涨见识!来。”说着,当先一脚跨上青石台阶。

陆思青跟在她身后,也跨了上去,一路所见均是前所未闻之奇异景象,他不时的向柳玉洁发问,柳玉洁倒也耐心,一一为之解答,遇上答不上来的,便是一句“这些仙家手段,说了你也不懂”,将陆思青打发开去,但饶是这般,陆思青已是受益匪浅,心中对剑云宗有了初步的了解。

又走了一会,陆思青只觉浑身酸痛,疲态尽显,他抬头望去,只见台阶依旧亘长,怕是还有不下数百丈远,适才看两位师兄如履平地,浑然不觉辛苦,此刻轮到自己,不由大感吃不消。

柳玉洁看他停了下来,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却是神色如常,只听她嗔怒道:“你这呆子,怎么回事?才走了这么一会,就这般模样,待走到山顶,莫不是要等到天黑?”

陆思青对她这般态度似是已习以为常,不去管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无意间偏头,目光却是落在了那两个古篆‘剑云’二字之上,心中忽的不可遏制的想起了那个山洞中的陆月明,想起了那满是深深悲戚的眼神,仿佛连带着自己的心中也有了几分悲戚。

山风如潮,轻涌而过,他没有转头,只轻声道:“柳玉洁,我向你打听个人行么?”

柳玉洁一愣,奇道:“谁?”

陆思青道:“你要答应我,不准告诉任何人,可以么?”

柳玉洁惊奇更甚,但她本性向来直爽,闻言颇有些不耐道:“你这呆子,一个大男人怎么老磨磨唧唧的,快说吧!”

陆思青沉默以对,又过了一会,柳玉洁终是撅了撅嘴,无奈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谁都不说,这下可以说了吧!谁啊?”

“柳芸。”

“啊!!!”

陆思青大吃一惊,登时站了起身,急道:“怎么?你知道?”

柳玉洁却是干脆道:“不知道。”

陆思青郁闷道:“不知道那你叫什么?”

柳玉洁却是一脸笑意,道:“我逗逗你啊!呵呵,好了,快走吧!回头我偷偷帮你跟二师兄打听打听。”

说着,伸手拉了陆思青沿阶而上,陆思青苦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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