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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对白记(1)

圣堂之门

文/边十三

我躲藏在某个时间段的衔接处观望着已经生了锈的老旧时光,耳边有风,呼啸而过。曾经我说,喜欢“终于”这个词语,后缀结局,无论好坏,都有了个尾声。

尘埃落满了记忆,在梦中我是大红幕布下浓妆艳抹的戏子,台步旋转,不停地旋转,轻舞水袖,然后成就了绝代芳华。醒来后,看到茶色烟灰缸里的半支烟很安静,周围的烟灰凌乱地铺在烟灰缸底,我伸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随手端起已经冷了的杯面吃掉。

梦想与现实总是有很大落差。这是我最常说的一句话,口气中夹杂了太多的无可奈何,夹杂了太多的无能为力,同时却也夹杂了对梦想那么多的希望。哪怕到最后终究还是成了失望。于是,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春去秋来,我依旧把自己埋葬在一个不肯苏醒的梦里,自以为是的安安稳稳。

一直想趁着时间充裕,阳光正好的天气出去走走。我走出去,在最近的站牌下等一辆公车,之后随着人流上车,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戴上耳塞听着轻音乐,仿佛有一个玻璃罩将我与外界隔绝了一样。偶尔会有一些光线落在我的刘海儿上,而我只是偏过头看着窗外不断流动的风景,安静着,悲伤着,幻想着。终点很远,甚至远到我能够忘记了来路的所有站牌。

下了车之后我就站在原地,然后看着一个一个路过我的人。千姿百态。我是旁观者,只是清清白白的旁观者。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发现我还是躺在沙发上。地下只剩杯子和杯子里已经结了一层油垢的面汤,茶几上的烟灰缸还是在那里,什么都不曾改变过。

曾经有一段时间一直都在单曲循环李健的《风吹麦浪》,清澈的音质,带着略微的沧桑,我沉迷在那一种调子中,无法自拔。有时候不经意间会看到堆在电视机下面的一叠CD,突然就有种很充实的感觉。

满眼的金黄色充斥着所有的空间,张开手臂有香气扑过,然后再远离。就是这样,空气里混着黄土地的味道,没有喧嚣和嘈杂。我是一棵麦子,沉默地生长,麦穗轻轻摇晃,我一直在安眠。秋天的温度不像夏天那么炽烈,早晨微凉的露水远远看着就成了透亮的钻石。迎着淡淡的光,熠熠生辉。

睡了一天之后,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点五十五分。外面已经黑透了,我起来之后到卫生间洗了个澡,找了套合身的衣服换上,然后对着镜子抹上粉底液,画上眼线和唇彩。整个程序过后,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到了十二,时间把握得刚刚好。

我抱着吉他下楼,打车到酒吧。吧台准备好了我要的长岛冰茶,我坐下之后调酒师给我的杯子里添了冰块。我说谢谢,他不回应,只是笑。那个笑容很干净,也很清凉,很多次我都在想,如果我沉沦在他的笑容里该如何是好。

我上台的时候追光灯换成冷色调,青蓝色的光打在身上,心里会有种轻微的寒意。我调了调麦克风支架,拨弄起吉他弦,很从容地唱歌。我一直都不习惯看台下的那些目光,但我能感觉到,有的心不在焉,有的醉眼迷离。那是我不想触及的范围,我活在自己的世界,安然自乐。

黑色掩盖了太多,昏暗的掩饰之下,欲望和放肆都在蠢蠢欲动。肮脏的东西永远都在主宰着整个夜,谁都无可逃脱。此时此刻,我想到了吸血鬼,却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恶心。

走下舞台之后到吧台喝光了剩下的半杯长岛冰茶,然后放下吉他走到舞池中央,随着很多人一起摇晃身姿。不停地换曲子,不停地换舞伴,却不交换任何的联系方式,清晨的时候大家依旧还是陌生人。

这种生活我已经过了很久,夜里狂欢,白昼昏沉。

或许,我只是沉睡在我的梦里。醒来后看到自己的血迹,看到刀痕,震惊过后却是迷恋。迷恋上沉珂的时候,她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争议,直到最后生死不明。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她是哥特式的女孩,因为本身哥特式提倡的不是自残,只是正视死亡。我仅仅喜欢她带给我的那种罂粟花的感觉,明知是毒,却义无反顾。

疯狂之后是深深的恐惧,我想活下去。可每次都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没有理智,没有思想,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身陷的眼窝,乱成一团的头发,还有布满双眼的红血丝。我终于开始害怕死亡。

从医院回来之后,我继续躺在沙发上睡觉。精神分裂症,我想我只是很疲惫而已。

圣堂之门,神圣的主,我无法忏悔,我只是太固执,只是太习惯幻想。一道光闪在离我很久远的时间之外,我站在这个时间,这个空间仰望圣堂之门。

生活太糜乱,一步一步太紧凑,然后就成了我跟不上的节奏。所以我宁愿不随着时间向前,是我太懦弱,不配有资格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中拼命厮杀。于是只好在时间遗忘的地方苟活下去,可我还是错了,忘了时间是多么强大的东西,它还是会找到我,然后逼着我一步一步走下去。我会成长,最终会老去。

我想,如果沉珂是真的已经离开,会不会觉得幸福。我幻想得越久,越美好,就越害怕现实。我是多么多么,想停在时间不记得我的地方。看不到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所有,那么一切还是那么纯白。我只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一段一段已经过于世俗的虚伪,然后把它剪辑成一帧一帧温暖的画片。我看到的,是一个接一个的背对夕阳的那种落寞的剪影。

我不够干净,不够单纯。我随波逐流地在尘世中浮沉,我能够做的,只是在我的第二人格中挣扎。然后屈服在这一片黑暗中。

尊敬的神,那么遥远的圣堂之门,我却只好在门外徘徊。始终徘徊。

在多年以后的小镇上奔跑

文/王苏辛

我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他的头低着,脸上肌肉微微有些发抖,手指在我的发间来回穿梭,指尖时而划过头皮,粗粝的触感让我的头皮有些疼了,瞬间就把我从一阵发麻中拽了回来。

“慢点走啊,你。”

我没有看见他的表情,或许即使看了我也会要求自己迅速删掉。但我无可救药地再次记住了他的名字,但我不愿意告诉你,你可以称他为A。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路人甲路人乙一样,一个十几岁的发廊学徒,不知道是初中毕业了还是没毕业,但这些我不再知道了,我的回忆打了个结,必须转回来了。

我时时会在我们镇上的任何一条街上见到我的小学同学,或者初中同学,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游荡,说着我们镇的方言,除此就是在一些餐饮店、一些诸如A在的发廊,或者内衣店精品屋。有时我在上长途汽车的时候会看到他们中的一个,比如我经常看到L去送她的男朋友,她是个很丑很白初中时很飞扬跋扈的一个女生,那时候我总是想不通,一个这么丑的姑娘怎么还能自信地嚣张了我整个初三。但那时我看到她的表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的眼圈红通通的,好像是冬天的雾气逼的,她送的那个男孩好像就在我坐的那辆车上,但我始终没看见他,但L的眼睛睁得很大,我怀疑那一刻我们镇的全貌都要尽收她的眼底了。

我那些同学们大部分时候都会看到我,但我从来不主动打招呼,我就当做没有看见,把头随意地别了过去,像别一个发卡一样,好像这个动作是一个虚拟剪刀,可以轻易地让我和我的过去一刀两断。

我和他们几乎没有联系,H是个例外,很多年的时间里,我都称她为流年。我对很多人说,我有一个好朋友啊,她叫流年。得到的回应往往只有一个——流年?这名字真怪。但我和流年必然是不一样的,在我决意去了那所美术中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必然不会一样的,甚至连同那些同学们。

我离开了我的时光,离开了小镇的时光,而他们,还活在那个年代,保持着彼此间紧密的联系。

后来我在某一次会考中看到了X,我的初中同学,他的个子依旧是没有长高,后来我知道他去了厦门。那一天我从流年的校内跳转到许多人的校内,我看到许多人的头像,大部分变得呆滞,有的在大街上叫我的名字,但那已经是几年以后了,我和流年在我们镇上的大街上游荡,像我在街上看见我的同学们做的那样,但那时我不觉得,有个人就叫住了我的名字,我到现在还记不起他叫什么,他变得比以前更胖,声音很钝重,是一个过早衰老的男声,他的前面走着几个我的小学同学和初中同学,但我看了他们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我在我们镇上很快地跑着,我对他们说我肚子痛要回家,然后我就奔逃在突然下起来的小雨里。

我拒绝和以前的同学谈论我初中以后的生活,包括我的书写,仿佛这是无法进入的,他们没有分享的权利,就如同我未曾试图向他们了解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们都是怎样度过的,比如原本成绩那么好的Y怎么突然就在高一突然不再学习,比如W是否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和一个姑娘去开房,然后被学校开除了,至今仍在游荡,还有C,他到底去了哪里。

C去了哪里?

有一天我怀揣着这样的念想在我们镇上游走,我直直地走进了一家超市附近的小吃店,我突然有点饿了,叫了一份米线。我坐在那里仍在回忆着关于过去的细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四年后突然变得很爱回忆。然后再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J,她那时变得比以前好看了,不过依然很黑,我一时间无法确认是她,直到我看到了她胸前的工作证。

我确定是她,我的小学同学,我又一段丢失的模糊记忆,和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的面孔。J在初中时成为我一位男同桌的女友,这位男同桌我称他为K,K也很黑,最喜欢对我说的就是NBA和J,他用成年男子的口气在我面前说J是她媳妇,他对我说他们一起玩,甚至接吻,这些细节被我一一记得,但未曾引起任何波澜,我一向是开窍比较晚,那时,除了离开这里,我没有任何想法,但那时我感觉我离开我们镇子就如同离开熟悉的人一样困难。

但我还是在想C的现在,他在哪里?有一次我确定我是看见他了,他依然不高,眼睛很小,我在我姥爷家那条街上走着,迎面就看见他走来了,他的头低着,身边跟着几个中年妇女,一如我们镇上任何一个无趣的女人,他在低低应着什么,但我什么也没听见,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见我了,我觉得我只要多看他几眼他一定会抬起头看到我,但我没有选择这样做。也许做了,他依然不会和我说话,他也许依旧像很多年前当做没有看到我,但我不会再为此失落,失落的,只是时差。但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那么快就别过了头,仿佛这是一个习惯,就像小学毕业那一年我在街上看见D,他骑着车和我走上了同一条路线,但我却在他叫我名字的那一刻狠心地别过了头,我相信他很失落,但更多的是惊讶。

他当时也许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别过头,为什么一毕业我们就陌生了,没有手机没有QQ的年代,每一次毕业都是深重的告别,但这个告别却相比我以后人生中的告别要凛冽得多,连一个仪式都没有。我那时候记下的同学录也终于在一次次的整理房间中找不到了,也许是被我妈妈当废品卖了,也许是我自己某次不小心把它丢远了,我们家门口就是一个默认的垃圾点,清洁工们仿佛也熟悉了这个规则,总是习惯性地去那里找垃圾,我们镇的生活就是一个默认的程序,因为它变得太慢,人们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回应每一次细微的改变,让自己跟上时光的脚步。

艺考结束后我妈试图让我回来学文化课,但我几乎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可能回来。我在电话那头说。是的,我越来越爱这里,我喜欢每一次假期的归来,喜欢在这里的路上来回徜徉,在小说里延续故园的情结。但我无法再次投入到过去的记忆里。

我已经离开了,不可能再回来。

这次高考之后的夏天变得冗长,我学会了在电脑和镇上大街的转移,我一般不会叫任何人,我们镇上已经越来越没人看书了,以前的每个夏天我都要在新华书店和流年见面,但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新书,我初中时代在那里读到的所谓名著和80后小说已经消失无踪,偶尔我会在那里翻到几本翻烂的青春小说,就像看到了属于我的青春从指间轻易流走了。我也渐渐失去了在书店坐上一个白天的豪情,我在那里转了一圈就收到了流年的短信。

你在哪里?我们出去玩吧。

在街角喧闹的流行音乐里我和流年说我正在写的小说,她笑得哈哈作响,我一时间出现了耳鸣,我再次看到了我的小学同学和初中同学,他们呼啦啦像我小说里的油菜花飘向天尽头去了,你一会儿去哪里?

我突然问了流年这句话。

那天是怎么走的我现在也想不起来,我的记忆出现了倒退,猛然感觉那是几年以前的暑假,我和流年在我的小学隶属的幼儿园玩滑梯。

你去哪里?

……

我已经无法告诉你,我要去哪里。

井巷街上飘飞的柳絮我在离开之后再也没见过,许多人说我的话很骗人,怎么可能在三层楼上能摸见柳絮呢?但这是真的,这就是我的记忆啊。井巷街醉鬼的女人还在楼下推着那架永远推不完的垃圾车,那个车上已经装上了她的青春,并将继续装上她剩下的年华。我知道她已经先行离开了它们,因为她只有过早的离开了它们,才不会伤感。

我在井巷街一遍遍走,我听见许多人在叫着我的名字,你在哪里上学啊?长高了嘛?但没有人问我,喝汤了没啊?

喝汤了没啊?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有一个我们镇上的老人问我,喝汤了没啊?

我知道,对于他们,我早已不再是这个镇上的人。你是要离开的,你们都是要离开的,很多很多年前,我们都在这样的小镇上被灌输这样的思想。

他们说,你们要去北京,去上海。

我知道我厌倦了那座城市,我像很多年前一样把他们的号码压在了我的手机卡里,我知道这张卡不久就会换,我知道我必然不会去联系他们,我需要远远地离开,我需要不断地告别,才能够幸福,陌生是我的慰藉,即使孤独。

舶来品总是比故园要上档次,很久之前我们就学会了这个,我们的祖辈怀揣着一个离开的梦想让我们背负在肩膀,我们也以内心的执念去选择一次次离开,只是不知道那座所谓旖旎的城市,是否真的就是我们需要的地方。

我的叔叔婶婶总在那些年不停地辱骂打架,不断伤害彼此来稳定自己心中的怨愤,我的堂妹在里面喊着,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像是一声声回旋的呐喊。但现在那里只会一直充斥着锯木的声音、钻墙的声音,连同很久之前我在那座房子里看到的叔叔写给婶婶的日记,它们一夜之间都不见了,随之在我的记忆里变得淡漠,我的堂妹据说变得很乖戾,但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和叔叔去了我读高中的城市,割裂了与这个家的关系。割裂了他少年时代的爱恋,做过我婶婶的那个女人终于离开他去了广州,决定不再回来,叔叔离开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把房子卖了很久我们才知道。他的脸变得很惨白,像是一首唱不完的哀悼。

井巷街的狗肉铺换做了鸡汤铺和田鸡铺,每个夜晚这里都很热闹,我家楼下时时有一些人在打牌,我在写小说的时候总是能听到他们用我熟悉的方言大声叫着,有时会吵起来,像很久之前我的叔叔和婶婶在夜晚的喊叫,我在墙壁这头,蒙着被子一点点睡过去,梦里是不停地奔跑,背景就是井巷街,我的奶奶用眼角乜斜着我,她的下半身不见了,我的梦是黑白的,奶奶就在我的背后拽着我,无论我怎么跑她总是轻易地拽着我,我自以为我已经走了很远,没想到还是能看到她,我总是奔跑了无数个夜晚,在疲惫的蹬脚中惊醒。

其实,你已经离开了,不是吗?

九月开始的时候我再次在街上走,一个旧时的同学喊了我的名字,我们寒暄了几句就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了,我们镇很小,骑着自行车从南头到北头也就个把小时的时间,寺院在前两年开放了,传说来了很多人,许多外国的大和尚,明乘法师的头像被列在了护城河沿岸的草坪上,我还看见了我一个初中同学的爸爸也在其中。我的步子越来越快,许多人都在一瞬间突然袭来了,但也许他们就是成群地出现了,他们出现了,我只是站在一旁,任由他们的时光过去了,然后我趟过去,一无所知。

哪里都能找到家,哪里都能找到我镇子的踪迹。它们不离不弃地跟着我,也许还要带进坟墓,时光是我们的埋葬者和掘坟者,我们只是在路上而已。

那天晚上我没有做梦,没有人叫我,闹钟也没有响,但我很早就起来了,窗外静寂无声,我呆呆地坐在床上,突然什么也不想做,我终于看到了家门前的清洁工,我第一次看到了他们的身影。我决定起来走走,我在井巷街上走着,直到天色白亮得耀眼。我走到校场口,走到以前电影院的地址,但没有看到那个跳舞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我们镇上人突然变得很冷漠,没有人去问一些人的去向,我甚至开始喜欢那种揶揄,我喜欢那种很近但又很远的气息,人与人之间像有着一尾游移的鱼,没有谁能抓住谁,但每天都在亲昵地交往。

我决定走回家,我给流年发了短信,你在哪?我慢吞吞地走上楼,远远地听见了不知谁的笛子声,我突然就想起了吹唢呐的人,他们远远近近地来了,我发现我早已忘记了他们的脸。我记得的似乎只有芝麻酱了,我感觉我的皮肤有点紧绷,很紧很紧,我感觉一推我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我突然想起卖油茶的人没有来,他没有用他拐弯的声音叫醒每一个懒洋洋的人,他沉默了,连同我沉没下去的童年,他带着它们一起私奔了,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

“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

木头还在原地,马尾却已经跑远了。

路图

文/胡正隆

即便这是一条最荒凉的旅途,我们也要走出繁华的风景来。

时间不早了,你我还在路上。

01

常常熬夜直至天亮。在不经意间抬起头来,天已呈灰蒙蒙的白色,如同脏兮兮的衬衫。我披上一件外套,走出房间。薄纱般的白雾萦绕在天地之间,若有若无。处在其中,仿佛置身于一幅淡墨轻岚的水墨画中。清晨或许是最美好的时光,头脑清醒,唇齿间满是微凉的空气,如同山泉般甘冽清新。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如同重生般释然。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得如同幻觉,稍纵即逝。就像夹在指间的香烟,不敢贪恋太久,否则灼人的疼痛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你措手不及。蛋黄般饱满诱人的日出渐渐浮现,脱离地壳的束缚,白纱如烟般散去,一缕缕温暖的微光扯去天地间最后的伪装,将世间最羞耻的模样赤裸裸地展现在你的面前。

觉得受骗了吗,觉得虚假吗?

光到达我们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所以,我们所见的,即是过去。包括我们所谓的人生抑或是青春,都是由无数个如同冰渣般细碎的过去所堆砌。而当下的我们,站在这个坚若城墙的冰山上,面对更加寒冷未知的明天,面对从未到达的地方,只能继续上路。

02

三月的时候我在北京,在连续两天没有睡眠的情况下,在北京北站坐了一次有生以来最没有真实感的火车。是4449次绿皮火车,票价三块五毛,开往昌平。粉红色的车票被我捏在手里,好像一张通往异界的门票,让我徒然恍惚不已。我甚至简直不敢相信,我眼前这辆列车就是那种儿时常坐的绿皮火车,他像一位垂朽的老人般散发着灰尘的味道。车窗可以上下推拉,车厢里是硬梆梆的座位,没有椅罩,只有两三个过客稀稀落落地分散在车厢里的各个角落。我找了一张长椅,躺在上面,霸占了三个空位。

北方午后干燥的阳光照耀在我的脸上,有点暖,有点痒。

列车行驶得极为缓慢,随着隧道向北开去,冗长得如同没有结局的故事般。四周荒芜的景色如同坟茔。我迷迷糊糊地感到一阵倦意像潮水般涌来,忽明忽暗的影子在我的脸上划过,好像在放映一部散发着木头般沉香晦涩的黑白电影。

我的意识试图努力保持着清醒,不愿这么睡去,想睁开疲倦愚昧的眼皮,窥视着这一场令人恐慌的电影。仿佛我和这班列车是停留在不同的时光里,却在这个莫名的空间中相遇。我无法形容我内心莫名澎湃的依赖感,阳光将车厢内的每个边角处都镀上一层金色,我最终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伴着轮轨之间不断传来的隆隆的声音,坠进了无梦的睡眠里。

那里的远方,依旧孤独。

独自走过很多路,我不明白为何这些荒芜得一无所有的路,总能为我带来慰籍。有时候站在十字路口看着陌生的彩色路标会踌躇不前,这种迷茫让我恐慌。我从没带过地图上路,即使上面有最清晰的路线与方向。似乎我的心里却隐隐约约地期待着,期待着有一个人可以像地图般,支撑着陪我走过一段困惑的人生。

时光一定在某些瞬间,脱离了原先的节奏,变成令人颤栗的停缓。

如同一幅斑驳的壁画,投射着我身体的影子,又将其他的我推进黑暗。

03

旅途中除了疲惫,还有音乐的陪伴。

我一直很好奇,七个音符是拥有了上帝怎么样的魔法,会创造出这样的绮丽。

我听的音乐类型过于繁杂,或宁静或迷幻,或轻扬或激烈。而不管怎样,这些形形色色的音符始终尾随我走在陌生的旅途中,然后像雨水一般一滴滴地坠在过去的路上,并向未知的远方流淌过去。

曾听过这么一首歌,歌曲起初响起的是轻盈的吉他声,然后夹杂着类似电话里的对白,其中一个男子声音沙哑,呓语般不知对谁倾诉着自己的种种不满。

他说:

Uh,I lost.I just lost it, at the end of the day I fucking lost it, I just blew up. My whole entire fucking apartment building, I told everyone to go fuck themselves. I just had a hard time today and uh, I don"t know...

我仿佛在听自己过去的声音。在那些失去的时光里,我一边猛烈地吸着烟,一边在昏沉的房间里用电话向朋友絮叨着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且没完没了,直至沉睡。末了,一觉醒来,又觉得自己狼狈至极,对周遭生活的抱怨连自己都觉得毫无意义。

当拥有了健康后去糟践身体,拥有了金钱后去挥霍衣食,而拥有了生命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去寻找死亡。走得远了,回头看一看自己的模样,不由得一脸的嫌弃。相比那些失去年轻与健康、肩负责任与负担的人们,我觉得我活得十分耻辱与赤贫。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习惯软弱,在虚无的生活中漫无目的地寻找出口与慰籍,一味地要将这些自我放大的苦楚与磨难流放到荒岛上去。孰不知这些无处宣泄的洪潮来自内心,内心的阀门不予关闭,这些释放终究是徒劳,且无穷无尽。

不需要伪装痛苦,因为没有理由不快乐。也许,只有坚定地活着,才能填补贫瘠得一无所有的人生。

歌曲的最后一直在重复一段话:

“Hold your own.know your name. and go your own way.And everything, everything will be fine. Everything.”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话,如同一幅绵延的壁画,如水般蔓延在一场又一场梦境之中,享用一生。

04

我忘记了第一次绘画是什么,也忘记了最满意的绘画是什么。我只是知道我是爱画画的,一直都爱的,曾经我也停下手里的笔,欺骗自己。我以为我放弃了,不再喜欢它了,不再拥有它了。

可是,隔些时日,我还是不争气地,不要脸地回来了,我回来捡起我的笔,又开始了涂抹出内心的光明与阴影。没错,我一直爱着它。

绘画带来的身心颤抖是嘈杂的世事所静落的冷清,像女人的发丝浸入黑色的湖水里,缠绕着裹紧苍白的月光。我庆幸可以与绘画相依相拥。她们总是比我更加敏锐地嗅到各种情绪的气息,融进当下清冷的湖水里。所以,在我后知后觉地浅尝到这些之后,已经不是被气味抑或是湖光所浸染,而是绘画将我的身心崩解。

或许神在创造天地之时就已创造了绘画了吧,使得她们得以俯视我们卑弱的情感,然后倾下来亲吻我们的额头。并非有了爱恨悲喜才有了当下的一涂一抹,而是我们借助不经意露出的一抹色彩窥视到了她们。仿佛一处冗长的呓语,在醒来之前得以豁然开朗。那些过去的时光里,是绘画将她们自己勾勒出来,我们倾其所有,将情感与记忆寄托于此,直到历史成为今朝。

当言语和思维全部迟缓,视界和味觉也一片苍白,歌者和诗人犹如干燥的枯叶,是绘画从我们的身体里迸发而出,以灵为媒介,以神的姿态,以最初的爆炸后的不断蔓延,覆盖所有的冰冷。

所以,即便到现在,语言或者文字,各种后天拼凑的表达方式,都无法形容绘画的一触一角。

我们闯进色彩与线条的世界,沉迷于此,且执迷不悟。我们隐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涂抹着心中的情感。我们行走时突兀地想起一幅陈旧的画面,却无法停下脚步折回去找寻。我们途径一张色彩斑斓抑或是黑白所构的图案,一笔一触,填充在苍白的虚无之中。而最后,只有眼睛奉上柔软的液体,仿佛一个纯挚的幼童般虔诚。

却不能说这一切多么孱弱。

05

总有些漂浮的魂灵带着我们前进。穿越似海般的谎言。

时常会莫名地恐慌,慌张到咬秃了指甲,露出粉红色的鲜嫩的肉。揣着不安的心,仿佛置身于一个撞色的魔方里,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位置,它就会切割空间,扭转一切。

可是,过了一些时日,确切来说,也不用多少时日,会发现原来并不是什么坚硬的魔方,也不会有什么在刹那间改变一切。谎言依旧是谎言,海依旧是海,依旧散发着腥咸的气息,潮水随风退去,露出被遗弃的鱼贝骸骨,琳琅满目地摆在白色的沙滩上。

如果说,是命运选择了让我活着,那么,我就不想那么轻易地死去,我没有死在十七岁,也没有死在那些我曾经以为最黑暗最苦楚的时光里。

我是赤条条地出生,呼吸,哭泣。看到了光明,感到了痛苦与乐趣,接受了不同的信息与毒害,如今,我满身浊气。我们每个人都在活着,却是向死而生。不是吗?

某些人已经永远地隐去,某些事从来没有存在的痕迹。如同无法重复的梦境,被眼皮覆盖在黑暗之中,即使光芒就在咫尺之外。

我为此眉目黯淡,心力交瘁。失望似乎成为一种病痛,成为解释一切苦楚的因果。

而这一刻,不,是逝去的那一刻,也会被时光记录下来吧,成为某缕扯开白纱的微光,成为一个耀眼的存在,成为最遥远的过去.

06

我必须要向另外一个黄昏出发了。

该继续出发了。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

对白记

文/张晗

一生的时光莫要虚度在那些捉襟见肘的世情里冷暖自知下去,我们的身体里积蓄的各种能量在几种繁琐的事里慢慢消失殆尽,我们总是带着明亮的眼睛来到这个世界上,看透了世态炎凉的萧索世界,包含着满腔的愤懑溺水而亡。

文人的命运亦是如此。

唯有书,是一副良药。医治着我千疮百孔的躯体,满目疮痍。结着痂的手臂执着那一卷卷的长本,我爱唐诗宋词中的意境,寥寥几笔,便是整个盛唐与宋世。比起豪放诗派,我或许是更喜欢婉约词,偏爱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无奈与悲凉。女子的命运自古多舛,望穿秋水的绵绵爱意又或是“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悲恸已成为女子在时光里的一种自我的追求与摸索。守着时间的痕迹,踏着青苔的脚步,百花深处绣着绣花鞋的老情人,皱纹在黄昏的雨下像生机盎然的藤条挂满在女子的脸上,风雨飘打的尘寰里,一切都是历史的尘埃。

同唐诗宋词的对话,就像是从山涧中缓缓流下来的小溪,沿途的美丽与危险的境遇全部汇入这条小溪里,我在那些清透的溪水中读懂了生,冰凉的水滴浸染了我的脸庞。宛如穿着白裙的女子,将秀发盘起在脑后打一个漂亮的髻,苍白的肌肤与颀长的脖颈,优雅至此。

自小读这些美妙的诗词,用幼稚的笔画标出美丽的句子,从梅花读到菊花再读到蔷薇,从骆宾王读到李杜再读到李清照,从熟稔的言语读到豪放词再读到婉约词而后继续延伸到花间词派。走马观花般地读李白的人生、杜甫的人生、李清照的不甘与哀伤、温庭筠清新明艳的诗句,看过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你侬我侬的情谊在月亮之下这个熟悉却陌生的环境里灰飞烟灭。这个世界散了,没有与之相爱的人,一切不必再过多言语。历史不屑这样的孤勇的冲动,迎接着“人比黄花瘦”的境遇,再繁盛的人生终也以落寞收场。

书对我的意义一直很重大,不管是长卷还是短本。在阳光充盈的午后,喜欢执一杯清茶笑对着每个人绚丽的人生。在困顿的时候,爱读沈从文的《边城》,喜欢翠翠那样简单的女子。我想,每个女子的生命应从那些都市里光怪陆离的喧嚣中解脱出来,淡入一个真正的墨客笔下。至少,我的心不应为斯逡巡不前,徘徊前庭,遥看早已枯萎的玫瑰或是赏嗅一支烂掉的蔷薇。我的心已追随她而去,再无伤心可言。

阅历是随年龄的增长而屡加的。偶尔逛书店,站在一个人的笔下久久不愿离去,直到那间书店打烊。夜晚暧昧的光打在我的脸上映出了一种不语的伤痛。独白式的青春,白描的写作手法。她的文中,是在血肉模糊的青春里反反复复挣扎出来希望我们看到的隐喻与决心。她喜欢游走在炎热的低纬度的国度里,在溽热的空气里闻到了与世格格不入的一种性情。她笔下的女孩温暖、古怪,男孩干净、帅气、成熟。她的名字叫安妮宝贝,她写过那么多清丽诡异的文字,苏家女儿的乖戾和善生的老成。其实,我也想去一趟墨脱,看看那个被称之为莲花隐匿的地方。人生是一条河流,尽管我知道这个比喻已是屡见不鲜,但是我觉得书本真是这条河里的小舟,在盘旋激流的江水里徐徐前进,唯有书,会一直随这条河流前行,河岸边再怎么苍翠的树不会为你一个人撑凉一生。

认识张爱玲是在认识安妮之后,尽管在这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知道张爱玲比安妮名气大得多。说起来也怕被笑,看张爱玲是在电视上偶尔瞥见的,曾以为她与胡蝶一样是个大上海三十年代的电影女星,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女星会有她那样的芳容与才气。这个写下“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的天才女人,她站在十九岁的尾巴上写下这样的句子,而我,穿着这爬满了虱的袍子已苟活了十六年。我一无所有了。

从《半生缘》到《怨女》,从《倾城之恋》到《心经》,从《金锁记》到《小团圆》,心中一直充满着害怕与隐忍,怕自己清浅的思想亵渎了她唯美的文字。我经常想象这个女子的生命应是怎样的新奇,更是想知道她是抱着一种什么心态优雅地死去,留下了“盛九莉”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也许吧,这亦是她对最坚贞最美好的感情的总结陈词吧。恍然之间,人生已过百年。窗外一场无比肃杀的急雨浸染了岁月的胡同,高墙里的老爷太太就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为命运赴汤蹈火,一阵风慢慢吹过,蜡烛灭了,老爷太太慢慢地闭上疲倦的眼睛,一个时代结束了。

然后我再回到我这个时代,看着为了锦衣玉食的人们相互的厮打,觉得可笑之极,但我也无法张开嘴巴阐述什么。

在年末,我结识了杜拉斯。只因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写作是一种病,是自杀性的,是可怕的,可人们仍在写。”这个将文字运用到极致的女人在她70岁高龄出版了《情人》这部书,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一个贫穷的白人女孩与一个富有的中国青年相恋的故事,美好的年华是她久久不愿忘记的伤痛,于是《情人》的出版成为了杜拉斯对失去的年华发出的一声呐喊,在十六岁的时候,发现安妮的文字里有一种神韵与杜拉斯文风很像。后来看了一次采访,安妮说她的文笔深受杜拉斯的影响。我想,这或许是情理之中。

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因张小娴的文作买了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也是走马观花地翻完了这两本书,因为是粗看,感受实是很浅。知道了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也深深记住了一段话:“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倒地上。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那么,到底选择什么?是重还是轻?”很长时间以来,我为此思考整个夜晚,可等过了许多个繁忙的日子后,我恍然觉得这已无任何意义了。

小时候用拼音一字一句地翻译的诗词上了高中才学,陡然有一种失望。不过,在这漫长的人生中,看过了几位文人的笔墨,了解了她们各具风格的人生,只剩淡淡的微笑。我坦言自己没有海量的阅读,只凭对文字的喜爱进而喜欢上这些闻名于世的作家们出版的书籍。这些年轻的作家与年老的作家心灵给予苍白的社会一个真正的有意义的概括或是解释。我喜欢中国古典文学和西方十几种高超的文学技法,我一直在为写严肃文学而努力,我崇拜杜拉斯。

在夏日的这场酣畅无比的雷雨里,我看见被时光整饬的锈迹斑斑的岁月的脸,腐烂的蔷薇花慢慢苏醒,忘却了,在世界的某个隐蔽的地方,谁听见了书籍那一声哀恸的泪?

有时候,看一本书就是与一位作家进行的对于人性探讨的一次对话。

文/张怡

绿色糖衣,像一颗豆,却不是红豆。

于是我的窃喜中掺杂了几缕相互纠缠的失落。仅是一粒药而已,每盒三板,每板十二粒。我把药盒大大方方地摆在那摞书的最上方,白色的药盒上有绿色的夸张的大字。

你看,我病了。

第一次为了吃药而积极地吃饭,甚至在睡觉前还要吃泡面喝牛奶,说明书上很明确地写着“饭后服用,每天三次”,我像被人下了蛊,一步步乖乖地顺从。我忘了我曾经很骄傲地对别人说我是从来不吃药的。

几年前看见他一手端着矿泉水一手握着几粒药,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诚惶诚恐地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他喘了口气,鼻炎。

我听见他重重的鼻音,声音低沉得如同冬日里悲伤的小提琴曲。我若有所思,他微微一笑,像是早就洞穿了我漫不经心的语气里极力隐匿着的关心。一切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我会因为他的言行举止而惊慌失措吗?

我只是感到些许的不安。

在几年后得知我患了他的病我便暗暗地窃喜着,像是牵住了早已断裂的藕丝。因为那早已被我归为他的病,于是独自地演化成不倒的墙根在苦苦支撑。我荒唐地思念在这小小的绿色药片上得到尽情的演绎,曾经那种微妙的恍惚的情愫在经过几年的摩擦和淡化后竟然依旧可以完好如初。

我怀念他吃药时的样子,淡若饮茶却又不经意间留下很大的鼻吸声,很重很重,仿佛是去不了根的顽疾。

我喜欢他的病,我知道它没那么容易好。我们的声音开始变得一样凝重,我拖着重重的鼻音对自己说这样会更好听。

我学习他吃药时的一脸漠然,把药盒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我很骄傲。

我把他的名字设为sukida,保留他旧时的电话号码,尽管它早已停机。

爱情是可以荒唐的,不是吗?

他的病,像一盏灯。

你看看被我扔在大脑皮层最黑暗的区域里的关于他的记忆就这样被灿灿地照亮了,闪闪地发出光来,刺得我害怕睁眼。

那是他离开的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或许有一个人曾经很想走进我的世界,可是他在一步步缓慢前行的过程中毫无征兆地放弃了。或许透过一个人的眼睛就可以看到结局,我们始终都要回到来的那个地方去。

于是他不会来了,我冷漠地打断了他,我明明知道自己的卑微还佯装着高傲,黑着一张欠扁的脸对着他的背影默默无言,直到街道上的行人都像潮水般层层退去,慷慨地为他腾出一条宽阔的返航之路,离我而去。

我想念他的声音,于是鼓足勇气找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理由拨了过去,然后我知道他停机了,他消失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我努力地仰着脸孔

试着让眼泪不往下流

别往下流

不安地感觉到什么

在我生活中不再相同

很不相同

想要说 却还沉默

伸出手 无法触碰

天空突然一片辽阔

原来你是真的已经离开我

在我不熟悉的世界

过新的生活

闭上眼 让泪水滑落

此刻你已真的永远离开我

在另外一个没有我的世界

自由地走

我听着这首哀伤的歌曲暗自觉得它说的像他和我,尽管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爱情的范围是狭隘的,狭隘得冲撞了我的自尊。

我在QQ上跟他说“嗨”,就像去年冬天他在另一端对我说“嘿”一样。

我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复,仿佛时空都凝固,可是故事像断了油的圆珠笔停滞在去年冬天不肯再往前。

被冷落之后,便再没有勇气。

我不想说话。

我以为我忘记了那些往事,只要没有人刻意提及它便不会萌出新芽。原来它们一直幻化成为我身体里的原癌细胞,稍稍不慎就会将它们重新激活。我又陷入对他的思念中,他的病像一颗树树木中的年轮一圈圈重复,我开始疼痛,漫如光年。

此时我退回到远古的蛮荒和记忆的罅隙,内心无法摆脱的纠结促使我变成了黄昏时分的太阳,不久便要坠入黑暗。

我最大的坦诚就是告诉他我的不坦诚。感同身受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词语,无论坦诚与否,我们始终都无法触及另一个人内心的真切温度,我们永远都无法揣摩出层层包裹着的真实情感,很多期待就在这样的无能为力中剥落得丝毫不剩。对于自闭的人来说,坦诚是一种错误,那种被冷落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是最大的耻辱。

现在已经不是那样反复琢磨的时刻,我知道我们早晚会像瀑布坠入无底的悬崖,一段感情、一次信任、一次伤害、一次欺骗,一个错过如此循环反复上演,它们不同于生命,仅因为它们永存。

那是我最后一次梦见他,拉着我的手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奔跑,我看到两旁的树木和房屋一跳一跳地向后飞跃,我们经过麦地和河流,像逆流在河底寻找出口的鱼。他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脸庞不再那么英俊,像渐行渐远的风筝挣扎掉了最后一根与我相连的线。

那些画面被时光的漫长和怯懦的逃避涂抹成黑白,被时光推磨,被距离辗转,被寂寞吞噬,春夏秋冬,白天黑夜。

然后他的病像划破黑暗的一声惊雷,我的思想我的愿望都挂在闪电的尖端摇摇欲坠。我又庆幸着当初我做了那么一件极端的事,以至于事到如今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1月18日,如果他再来,我们可能一起站在雪地里听风看雪。

1月18日,如果他再来,我第三次为他逃课,瑟瑟地立在风中看他苍白的脸。

1月18日,如果他再来,我会没有冷漠没有高傲,安静得像一面湖。

我写下这些字,当成独角戏里的最后一支舞。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it"s like the first time

Just one more chance

hold me tight and keep me warm

cause the night is getting cold

and I don"t know where I belong

Just one last dance

结束了sukida,我将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

我以为我像天平一样什么都在心中看的分明,你看,时过境迁。我的相思和哀愁怎样都化不成红豆那样美好的让人怜爱的事物,灰色的苦苦的药质涂抹着扎眼的绿色糖衣的药。

他的病,大概已经痊愈。

站在高处

文/胡子赫

从出生起,我便保持了仰望的姿态。先是望着邻居亲戚家的同龄人,看他们如何多才多艺,让我自愧不如;长大些便是羡慕同学,看他们如何搬回一个个奖杯,让我羡煞不已;到如今,却看到了古今中外哲史思辩一个个思想上的巨人,让我自叹渺小。

揉着仰抬过久、早已发酸的脖颈,我总在想,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先行一步,在我的头顶展现他们的光辉,逼着我不断登高,不至于过于黯淡,而我为什么又心甘情愿地落入群山之中,去体味“一山放过一山拦”。

我想是高处的诱惑。我们都想站在最高层,去感受“一览众山小”的壮阔。是的,太多的前人站在理想的彼岸,向我们叙说着雄奇之巅的巍峨,我们想要登临,去振臂高呼,留下一己之声。是的,年轻的心不甘寂寞,我们不愿随波逐流,总想让世界知道“我来过”。不错,我是太想留名,太想在高处证明自己,但是那高处的高处却像海市蜃楼的高塔,永远只是更上一层楼,登顶永远是幻象。

那千百年前的古人是如何站在历史之高处,任身随波而心不逐流呢?我不知道。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南唐后主无须争辩是千古词帝,而他的一生又是怎样呢?前半生生于南国,暖风吹拂,帝王之家却有士大夫之心,无奈登临那有人宁愿杀父弑君换来的皇位。但这对他来说是痛苦的,他只有舞文弄墨的兴趣、青灯古佛的愿望,偶尔有大周后或是小周后的陪伴。我想他的命运注定是一场悲剧,他不懂政治,自然只能臣服于那个可以演出黄袍加身荒诞场景的赵匡胤,将祖宗帝业葬送,让自己由一国之君沦为阶下囚,但可悲的是,他不会掩饰,他不会像刘禅那样演一段乐不思蜀的笑话以求保命,他像个孩子一样不断地想着他的南国“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终于触怒了那个不容他人睡于侧的赵光义。于是在他生日之时,他喝下鸠酒,全身痉挛地在这寂寞的北国,永远睡去。李煜又能怎样?帝王之身不可变。国破家亡之痛又有谁比他体味得深切,“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他只是愁,似东逝之水一般,他以为他这一年已在命运的低谷,愈走愈深,愈走愈黑。但历史告诉后世,他正在一步一步走近生命的高巅之处,他没了帝王身份的牵绊,他忘了阶下之囚的羞辱,他的心早已沉在了零点,不喜亦不悲,李煜成了真正的李煜,他的家,他的国,把他的词带到了中华文化的顶峰。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她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但她注定了命运的不凡。命运是待她不薄的,将赵明诚赠予了她,让她日日填词为乐;命运似乎又有意捉弄她,将赵明诚的生命画上句号,将北宋画上句号。家也破,国也破,书卷遗失,金石散落,似乎生命的一切都已离她而去,她只能诵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但再多的叠词也只能是无用的叹息之声,三杯两盏淡酒麻木不了她的痛。她也看开了,只是“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她果真成了人比黄花瘦的“三瘦词人”,但再多的赞与赏,她早已看淡,她的心中填满的是铅块般的愁绪,女子的心是细腻的,她捕捉到了历史的纤尘,她再也不是那“沉醉不知归路”的天真少女,家与国同破,人与心同悲,她懂得这世间道,道道道,道尽悲欢离合苦,李清照终于读懂了自己的心,此刻愁也好,凄也罢,都发自心底,文字早已成了她心的依托,只让后世感叹这婉约词风,“别是一家”之味。

男有李后主,女有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不错,高度永远不必刻意攀登,去耗尽一生追求高度,忘却生命本质。只需沉心静气,去体味下一秒的变化,让生命在跌宕起伏中品味上天赠予自己的命运,不必去说世事无常,人生苦短,那只是因为浮躁的内心让自己疯狂地追求高度,为目的地的奔跑只会像夸父逐日一样上演一段悲剧,只有做自己,在苦难中认识自己,不管山高路远,只要站在历史中自己的位置上,走在自己的路上,不论高与低,便已站在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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