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殷妈妈离开医院后,许莹并没有马上打开素描本来看,殷妈妈说这素描本殷磊放在抽屉已经七年了,是什么让他如此珍视?
许莹的素手一再抚摸素描本的封面,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来看。
忽地,一阵柔和的微风吹来,一片金黄的落叶随风高低起舞,它在空中飘呀飘,巧合飘落在素描本上。
许莹的五指轻柔地抚过完好的落叶,她叫不出这落叶的名字,但它的形状甚好,叶脉清晰,金黄的色泽也十分惹人喜爱。就在这宁静的一刻,一片飘零的落叶轻易触动了许莹柔软的内心。
她抬头迎向微风,闭上双眼,用心感受微风轻柔的吹拂以及细心聆听它对自己的细语,微风轻拂过她的发梢、她的耳际,仿佛情人间最温柔的耳语。
良久,她才睁开明亮的眼眸,这时她才注意到医院里种上了很多不知名树木,飘落到素描本上的落叶想必就是来自这眼前的高大树木。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秋天又到了。这微风该是秋风。她素来喜欢秋天,喜欢秋天的气候适宜,喜欢秋天的天高云淡,喜欢秋天的落叶飞舞,喜欢秋天的细腻与愁绪。
然后,她忆起了七年前自己与殷磊正是相识在美丽多愁的初秋。
转眼七年,又到初秋,自己与殷磊又再次相遇。辗转离合,是否这就是命运的轨迹?
秋风没有停止,落叶不断,但再也没有一片落叶飘落到素描本上了。
许莹拿起素描本以及那片巧合飘落到素描本上的美丽落叶返回病房。
回到病房后,许莹换好了衣服,办理好出院手续,离开了医院。
回家后,许莹拿出素描本,默默注视几秒,她隐约知道这素描本里的内容定是与自己有关,然后,像是下定决心,她打开了素描本。
打开素描本后,她意外地看到首先迎接她的是一张已然陈旧的鹅黄色信纸,信纸上竟然是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着——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如果从不付出,是不是就不会受到伤害?
这是她甚为喜欢的一首词,这信纸上分明是她的字迹,只是她记得七年前自己与殷磊在一起时并没有写过任何东西给他,这信纸他是从何而来?她蹙起秀眉,认真思索,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的记忆,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与这信纸有关的一幕,最后不得不放弃。
挪开信纸,这次她的意外更甚,素描本上画的竟然是自己,她不敢置信地快速翻过一页页,天啊,全是自己!
许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快速跳动,眼眸里有着难以置信也有着一丝丝的甜蜜与感动。她重回第一页,发现上面写着的日期正是七年前。这回她缓慢地翻过每一页,细看殷磊笔下的自己——
冰冷眼眸的她,面无表情的她,偶尔出现迷惑眼神的她,面露不耐烦的她,只有背影的她,偶现一抹笑意的她,甜美娇笑的她,脸红害羞的她……
她认真注意日期,发现有时候是一天画下一张素描,有时候是一天两张。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冷漠待人时给人的感觉竟是这般疏离,原来自己也有害羞娇笑如此小女人的一面。根据回忆与日期推敲,她发现素描本画下的截然不同的她应该是与殷磊相恋前与相恋后的自己,原来认识殷磊前自己的冷漠孤单是这般明显,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是犹如一尊易碎的精致玻璃像。与殷磊相恋后,自己的变化是这么大,脸上再也找不到冰冷与拒绝,线条柔和的脸孔看上去才像个活生生的人,小女人的甜蜜与幸福也在一颦一笑中微微显露。
原来,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殷磊就注意起自己来,她不禁猜想当时的他是怀着怎样的情感一笔一笔地画下自己?在他们相恋后,他的画还在继续,她在脑海里想象他在画下素描时脸上呈现的温柔,他,该是比自己所能想象的更在乎自己的吧。
一股暖流缓缓划过心田,许莹冰封七年的心似乎又再活了过来。
她继续翻动素描本,然后视线停留在一页没有画而是写了字的页面上——
“莹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莹莹,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你,好爱你……”
“莹莹,在日后没有我的日子你要好好生活,我会一直想你,一直爱你。”
页面上的日期她一点也不陌生,就在他对自己说要分手的前一天。
违背自己的心意,硬要分手的他当时该是比自己更痛苦吧?难怪那一天在他说出分手前他的异样是那般明显。
许莹的双眼不知不觉间湿润起来,然后一行清泪滑下来。如果七年前自己看过这本素描本,又怎会相信殷磊所说的从没真心喜欢过自己?又怎会以为他对自己不过是一场玩弄?
这一页之后,素描本再没有画像,而是断断续续的记录了殷磊七年来对自己的思念。在自己被情所伤,以更加冷漠的脸孔伪装自己的时候,殷磊并没有停止对自己的爱。他的爱,一直在延续……
许莹记得以前殷磊常说自己让他心疼,这一次,换她心疼他。
她再一次想到自己与殷磊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缠,她与他,可有未来?但七年前的伤害太过深刻,她还有勇气再一次把自己的心交付给他吗?纵然知道了七年前分手的真相,但命运何其强大?会不会在等待他们的是再一次的命运捉弄?
殷磊来到医院时却发现自己扑了空,询问护士后才知道莹莹已经出院了。于是他又赶去莹莹家。
幸好,这次莹莹没再让他吃闭门羹,在他按下门铃后门就被打开了。
“莹莹,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手还会痛吗?有没有带药回来?”在殷磊一连串的询问后,他才看到莹莹的眼睛是湿润的,红红肿肿,该是哭了很长时间。他立刻放下手上的便当,大手捧起她的脸颊,心疼地问:“莹莹,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许莹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地看了看殷磊,然后转身走回了房间。
殷磊以为莹莹又不理自己了,马上慌张地跟上前想一问究竟,“莹莹……”
许莹去而复返,手上多了一样东西。在殷磊看清莹莹手上的东西后,一张轻易掳获了众多芳心的俊脸难得地红了……
莹莹怎会有这东西?今天妈见过莹莹了,一定是妈拿给莹莹的吧?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收藏得很好,原来妈到底还是知道了。七年前被逼与莹莹分手,他还以为这东西不会有机会让莹莹看到,迟了七年,莹莹还是看到了。
殷磊清了清喉咙,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没有异样,小心地探问:“莹莹,你就是看了这本素描本后哭了?”
许莹红肿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殷磊,然后,点头。
“傻莹莹,不哭。如果看了它会让你哭泣,我宁愿你不要看。你该知道的,你的泪会让我心疼。”殷磊修长的手指再次抚上许莹那张犹带泪痕的素颜,一再停留,恋恋不去。
许莹还是没有说话,她在犹豫,她在,她相信这个男人是爱自己的,他的爱意一如当年,他的温柔也一如当年。然而,命运如此强大,前路未卜,自己可以再尝试一次吗?若是放手,心却不死,对殷磊也太残忍。她该如何是好?
她一再问自己,其实,心底的答案不是没有浮现,心里的天平在医院邂逅那片落叶时就已倾斜。只是,她仍然会害怕,仍然不够确定。
许莹的不语让殷磊心慌,“莹莹,说话好吗?给我一点反应,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别让我觉得自己明明站在你面前,而你,却离我万般遥远。”
“我们可有未来?”许莹终于吐出了心底的话语。在她说完后,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是这般颤抖,内心竟是这般苦涩。
听到莹莹带有控诉与茫然的话语,殷磊的心底一阵阵抽痛,为莹莹,也为自己。七年了,他的心何尝不痛,何尝不苦?他何尝愿意与她分离?如今再度重逢,他怎不渴望再执她的手,他怎不渴望与她拥有漫长未来?
“莹莹,七年前,我要你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拥有美好未来,然而,我还是辜负了你伤害了你。如今,我再没资格要你相信我什么,然而,莹莹,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在你身边,让时间去见证我爱你的心?”尽管殷磊心底清楚自己对莹莹的爱意一生不变,尽管他相信自己这一次决不会再懦弱地向命运低头,但再多的保证又有何用?莹莹需要的不是口头上的承诺,他只希望自己能有机会以行动来给莹莹信心。
许莹没有马上给出答复,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更长。殷磊不敢操之过急,他陪着莹莹沉默,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即使什么也不做,他也愿意与她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良久,许莹转身,再次走回房间。看着背对自己的莹莹,殷磊心底泛起一片凉意,莹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吗?她还是不愿意再给机会自己吗?
就在殷磊胡乱猜想时,许莹拿着一片落叶走出房间,然后把落叶放到他的手上,殷磊看着手上的落叶,不明所以,抬眼以询问的目光投向许莹。
“下午还在医院时,我坐在庭院拿着你的素描本正犹豫着要不要看,然后这片落叶在不经意间飘落到素描本上,我在庭院坐了很长时间,但再也没有另一片落叶那么巧合地飘落到素描本上了。”
殷磊挑眉,细细嚼咀莹莹话里的含义。
许莹稍微停顿后继续说:“我想,与这片落叶一样,我再也遇不到另一个你了,我再也无法对别人付出如同当年对你付出的感情了。”
听到这里,殷磊心下一喜,忘形地拥抱住她,“莹莹,谢谢你,谢谢你。”殷磊清楚莹莹内心的茫然与对未来的不确定必定不会一时半刻消退,但她仍然愿意尝试,仍然愿意再给机会自己,敏感如她,实属不易。
殷磊紧紧拥抱许莹,有力的手臂缠绕上许莹的细腰,越收越紧。殷磊的内心激动不已,七年了,漫长的思念,漫长的等待,漫长的折磨,直到这一刻,殷磊才感到自己的心真正地复活过来。
在殷磊怀里的许莹能够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量,尽管这拥抱紧实得让她有点难受,受伤的右手也开始微痛,但她一点也不介意。她悄悄地把左手手掌平贴上他的胸前,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加速,她想,她自己的心也必然一样。
她与他,又再纠缠在一起。人生,还有漫漫长路,她与他,能否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