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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太夫以命助前线 彭仲爽伐刀灭娘舅

彭仲爽安排专门的护卫队守住楚王,将队伍重新排列。前面是举着白幡的四排兵士,兵士的头上都戴着白色的头巾。再后面就是骑兵,骑兵的再后面又是步兵,都是能冲杀的勇士。他们的任务是对奔丧大加张扬,由子元带领,找到借口就动手,消灭对方的战斗力量。后面就是骑兵。其他部队就隐在后面。

楚军将士差不多都有土地要春播,听说回国,一阵风似地卷到了邓国土地上。要求邓侯杀熊赀的大夫们一直守侯在边境,听说申国被灭了,无不惊惧,这时看见来势凶猛,情况不大对头,迅速组织战阵,全副武装地阻挡着楚军人马的前进。

打着白幡的队伍来到双方阵前,子元下马,向几位大夫一揖,沉重地说:“国有大丧,全军悲伤,请大夫们闪开一条路,让我们过去。”

那位聃甥时刻想杀几个楚人解解气,这时走上前问道:“楚人的诡计在下领略够了。现在邓国国君不在这里,你们休想蒙混过关。我问你,谁死了?”

子元猛地抽出了剑:“聃大夫,我楚国国母太夫人升天了,你竟敢出言不逊。请闪开一条路,子元饶你这次无礼。若是不听,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聃甥冷笑着指身后:“那就看看他们答应不答应。这可不是在荆蛮土地上。”

邓国将军个个对楚军借道过关心里不舒服,见子元如此嚣张,也都亮出了武器。他们指望跟楚人有一番理论,不想楚人没有这个耐心说下去了,子元向后面大喊:

“大家都看到了吗?邓国人不让我们奔丧,怎么办?”

千军万马一个字:“杀!”

不容邓国大夫再开口了,子元手一挥,打白幡的兵士迅速向两旁闪开一条通道,现出了全副武装的骑兵。骑兵一阵风卷向对方,后面的步兵如洪水向邓军掩杀过去。邓国人对楚人虽怀着戒心,却没有料到楚军当真撕得下面皮,而且这么快就拿邓军开刀,仓促抵抗,虽是同仇敌忾,却不是归心似箭的楚军对手。一场恶战,守在边境的邓军几乎全部战死,几名大夫也死于楚人的刀下。剩下的兵士飞快地向邓国城内逃跑去了。

彭仲爽不让追,再将部队重新布置。他将部队一分为四,一队打白幡的照旧走路;另分两路向两边散开进发,战斗打响就迅速从两边夹击;还备有一支骑兵,还是由子元指挥,趁打起来时快速进入邓国都城。

安排好了,继续出发,让队伍按原速度前进,不可走得太快。他断定邓君会出来。如果追得太急了,邓君不开城门,奔丧也只有从城外旁边绕过去,没有理由打人家了。

傍晚时分到达城外,果然城门大开,邓君带人出来了。原来消息传到邓君耳里,祁侯气得吐了一大口血,大骂熊赀畜牲,就要带兵出城向熊赀问罪。左右大夫无论怎么劝也劝不住,他断定熊赀不敢拿他怎么样,坚持带着兵马出城挡住了楚军的去路。两军对垒,祁侯上前,大叫熊赀出来。彭仲爽对熊赀低声说,见了祁侯大哭就行了。熊赀点头。护卫队闪开,熊赀骑马走到队伍前,见了舅舅下马,跪倒大哭。邓侯见他又在做假,气得大骂:

“你这个畜牲,舅舅哪点儿对不起你?你竟敢杀我的大夫!今天也没有了舅甥的情份,有本事你就连舅舅也杀掉!”

熊赀还跪在地下大叫:“舅舅啊!我的母亲去世了,我不能不飞速回去看看。可是您的大夫不仁不义,居然阻拦我奔丧的队伍,我如何办?请舅舅闪开一条路,放不孝的儿子回去尽孝道吧,呜呜!……”

“胡说!你母亲生死我怎么不知道?我把你真看扁了,现在看来,你就是一只豺狼!说不清楚不准过去!”

熊赀见时机成熟,爬上马道:“舅舅,休怪外甥不孝了。”

护卫队马上将熊赀包围,护着他退到了部队后面。

彭仲爽把红旗一挥,早已准备好的大队人马直冲过去。邓军也将邓侯护在中央,拿武器的上前迎战。侧面的两支部队见这边开打了,从两边往中间包抄过来。子元领着骑兵见战斗打响,趁城门大开时一阵风卷进城里去了。城上因为邓君在外头不敢关门,保护邓君的队伍又不能离开君主,都城就这样轻易地落到了楚军手里。

邓军没防这一手,而且带兵的不是作了打仗准备的武将,一下子就乱了阵脚。有人想向两边突围,可是两边的楚军部队正好迎过来,左边也有,右边也有。向后回城,楚军的骑兵更快,早已冲进城去了。邓军君臣成了无家可归的羊,在狼的包围中作无谓的挣扎,只见成排士兵倒下,一匹匹战马倒下痛苦地嘶鸣。

春天的夕阳如血,原野里展开了一场残酷的厮杀。邓国军队等于四面受敌,无处可逃,只有拼命抵抗,抵抗的结果便是血肉横飞。待夕阳落下西山,已是遍地尸体,只有一小团人围着邓侯一时向东,一时向西,希冀突出包围圈。绝大多数邓国军人躺在鲜血中。

熊赀传令:“不得伤我舅舅!”

彭仲爽也大声命令:“大王有令,不得伤邓君!”

这个命令对于战士来说,等于是除了大王的舅舅之外谁都可以杀。得胜的楚军本来知道那队人马掩护的中间是邓侯,不知怎么才好,听见命令,重新杀了过去,除了大王的舅舅之外,凡是上级别的人物见到就杀。

祁侯进不了城,又突不出去,只好东奔西颠,东躲西藏,楚军就在后面侧面猛追,专杀有武器的兵将。天上一轮惨月,照着楚军大逞威风。彭仲爽算定了这是一场夜战,居然早就安排好了战士轮换休息和补充食物。这队退下来吃点东西,那队再上去厮杀。只苦了邓君和他的战士,又累又饿,杀到最后,竟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待到东方现出曙光时,跟着祁侯的军人大多被杀死,真可谓尸横遍野,只剩下祁侯带着一小队士兵被围在一个土堆上。邓国有生力量被消灭,再不可能起死回生了。

楚军围了过去,熊赀下马,再遥向舅舅磕个头,请舅舅下山丘说话。到了这般地步,祁侯不得不踉踉跄跄走下山岗,扭着头长恨声不绝。

“舅舅,外甥的确不说假话,母亲真的不在人世了。”

祁侯脸上糊得一塌糊涂,衣服也脏得不成样子,长叹道:“你和你的妈是一样的货色,为了楚国,娘家可以不要。即使你的妈没有死,你也是要灭邓的。罢了罢了,舅舅愿你的楚国强盛。”说完他就拔出剑来要自杀。

彭仲爽早就防着这一手,左右飞跑过去抱住邓君,夺了他的剑,让他欲死不能。

“舅舅,外甥没打算灭邓,邓国还是邓国,您还是邓国的国君呀!”

祁侯嘶声哑气地仰天大笑几声:“熊赀,你这一套骗谁呀?我现在才明白了,假如不灭邓,灭了申国你怎么管?熊赀啊熊赀,你跟你老子一样诡计多端,你玩的好啊!可笑我还抱着一线希望,指望你撕不破这面皮。现在你杀了我的大夫,消灭了我的军队,夺了我的国家,还想让舅舅做楚国的傀垒?还不如让我死了!”

熊赀马上变了脸:“舅舅,即使邓国灭了,您也是我的舅舅,何况还没有灭邓国呐。邓国在楚国的北方,一遇风吹草动,北方那些大国就要让邓国出头,当这样的国君您不感到累吗?当年郑、申跑到邓国商量如何对付楚国,您对先王何曾有过郎舅之情,这些您都忘了吗?请不要多说了,您当好您的国君,楚国将为您负责,我会派人保护您,派人帮您治理国家。请吧。”

到了这个时候,不由祁侯不同意。他在楚军的包围中缓步进城。城外沿路到处都是他的兵士和马匹的尸体,放眼望不到头。坑坑洼洼处积满了紫色的血,血都凝固了,血中是才发芽的嫩草和开着黄花的苦菜花。这些精忠报国的年轻人们都这样早死,可自己却还活着。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进了城,守城的也都是楚军。街上只见店铺都关着,见到邓君的邓国人也是像害了牙病,目光中充满了同情,还夹着别的说不出所以然的表情。楚国大军没有人抢掠,也没有在城里杀人,却如走在自己的街上,自由而松驰。骑兵的马蹄声踏着街面,告诉邓国人,这里是楚军的地盘了。

祁侯回到内城,到处都是楚军,进到大殿,也没有见到熟悉的大夫,邓国官儿只剩下几个扛不动刀的老头子,颤巍巍走不稳路,见到邓侯只能以泪洗面,摇头叹息而已。那“三甥”都死了,祁侯没有了可用之武将,更没有了军队,真正地当了名存实亡的邓君,成了楚人的傀垒。

数百年的邓国就这样被灭了,祁侯简直痛彻心肺。而楚国因为有了申邓,打开了通往北方之门,郯、莒、樊、陈、蔡等国中间,多了一个争地盘的。

熊赀将舅舅扶进内宫,亲自端药递水,如一个孝子表现得贤而又贤,祁侯哭不得笑不出,又不好责骂,只好不开口。邓国内外在楚人面前如剥光了衣服的女人,再无任何秘密了。

熊赀在邓国宫内为母亲设了灵堂,每日早晚去祭拜,然后到内宫向舅舅问安,这时候倒不急着回去奔丧了。他在城内对舅舅敬了几天孝道,才装作依依不舍的模样离开了邓国往楚国内赶,去为母亲送葬。走时留下了大批军人和管理人员,一再命令把舅舅伺候好。

熊赀带着人马回到郢都,来不及进内殿,就直奔放置母亲棺椁的殿内,只见邓曼已经被安在大殿灵堂,大棺椁旁边还有几副小棺木,那是几位侍女的归宿处。他嘶声哑气叫一声“母亲”,跪下去就昏过去了。母亲,从某种意义上说,为了他的站起才告别了人世。灵堂前不断有人昏倒,所以专门有医师带着十几名医生住在这里,现在大王也昏过去了,医生们便一片忙乱。整了好半天熊赀才醒过来,听见外面如涛声滚动,就问怎么回事。有大夫汇报,整个内城大殿内殿全跪满了士兵,整个城在哭泣。

跟着大王回来的前方将士们都赶到灵堂大殿外,因为人太多进不去,便跪满了整个大院及前殿大场子,足有十万人之多。号哭声震荡着郢都,全体百姓门前都挂起了白幡。

邓曼虽是邓国人,却是楚国的国母,她的一生都跟楚国的命运息息相关。楚国的强盛,她功不可没,在她的身上,还系着所有臣民们老臣们对先王的怀念,因而自她去世之日起,灵堂前不断人,哭声不断。现在,悲痛弥漫在整个楚国。

斗谷虎来了,他的后面跟着老夫人的贴身女侍曼姝。他们俩都穿着孝服,往熊赀面前一跪,报告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过去邓曼的心吊在丈夫身上,丈夫一出征她就常常站在大殿前呆着。现在她的心又吊在儿子身上,从楚军伐申开拔起就没有一天安宁。她让人弄来一块平整的木板,让懂地理的大夫在木板上画上了申国和邓国的地图,这块木板就摆在她的卧房桌上。在室内时,她总是在木板前发呆,有时到外面散散步,一进来就又到了这块木板前。从头年秋又到来年春,天天眼巴巴盼着前方的消息。儿子一走,她的心也随着儿子走了。儿子能不能站立起来统帅楚国,能不能杀出一股威风来,是她在世时的全部忧思。听说斗谷虎回来了,就急不可待地要见他。然而人家才回来,总得回家看看再说,尽管她心急火燎,也不愿这时候召斗谷虎进宫。

她就在殿外走廊站着。但斗谷虎没进家门,连夜来见太夫人。

太夫人老远伸出手来,紧紧抓住斗谷虎的手,将他拉进室内,笑容满面地等着斗谷虎告诉她前方的消息。斗谷虎将前方的情况以及目前申国的情况还有收降彭仲爽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太夫人汇报,他知道太夫人牵挂儿子,尽量地说得细些。

“下一步怎么打算,他没有说吗?”

“没有。”

邓曼坐立不安了,站起来,又坐下;然后再站起来,拉着斗谷虎到了那块木板前,指着地图问:“每天就在那里瞎转?”

“最近到了吕国,与吕国已经修好。”

邓曼看了看地图说:“吕国构不成威胁。看来他为难了。有没有大夫向他进言?”

斗谷虎一直搀着她的胳膊,知道任何谎言都不可能瞒住她,只有实话实说:“回太夫人,大王为难的事情,其实大夫们也都心知肚明,可是大夫们使不上力呀!”接着他把彭仲爽分析的三点向太夫人说了一遍。“请太夫人放心,办法会想出来的。”

邓曼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边听边在大殿里踱步,斗谷虎说完了,她没有回答,还那样走着。慢慢地走了几个来回,叹道:“是呀!假道伐申,天下长眼睛的都看得清是为了什么。难就难在借由头是一回事,动真格的就又是一回事。这回真正地难住他了。斗大夫啊,你先回家去看看吧。我知道你还没有回家向父亲问安,你去吧,让我想想,再想想……”

斗谷虎临走还说:“太夫人,大王和将士们最牵挂的就是太夫人,望太夫人珍重身体,那比什么都重要。”

邓曼点头答应,亲自将斗谷虎送出门外。斗谷虎走了好远回头看,见她还站在走廊目送着他,仿佛他的身上有儿子的影子。”

斗谷虎走了,走得看不见了,邓曼却睡不着,不愿进去。夜晚天凉,她似乎感觉不到冷,眼望着黑暗的苍穹,即使聪明如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眼看申国灭了,可儿子却回不来。儿子想些什么,忧些什么,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楚军一开回来,这一仗就等于没打,申国治理不了,还是人家的。更主要的是伐邓将无限期地往后拖了。申楚中间隔着一个邓国,祁侯是儿子的亲舅舅,叫熊赀也不好办。侍女一再催请她,她才进去。想不出个主意,睡在床上,还似醒非醒地要为儿子想个万全之策。

从那天起她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尽管斗谷虎一日来探望她一次,陪她坐着,直到她让他走。她在人前装笑脸,可人后就表情凝重,步态蹒跚。渐渐地,她瘦了,眼圈发黑,原有的乌发突然变白,人也一天天急骤苍老。

她天天有一多半时间守在那张地形图前,看着看着,眼睛也昏花了,打着圆圈的邓国变成了黑乎乎一团,以致漫延至整个地图,淹没了申,淹没了吕,也淹没了楚。

这日夜晚,她在大殿久久徘徊,不肯去睡,不知要干什么。就在这时候,斗谷虎来了,说要见她。她知道这位大夫既操心儿子又操心母亲,她也正好需要个人谈谈,就请斗谷虎进来。斗谷虎一到她的面前就跪下了,呜咽着说:

“太夫人,是臣下不好,没有给您带回来好消息。您怎么就放不下呢?……”

邓曼还是那样笑着,伸手拉斗谷虎,却拉不动。“斗大夫,你们都是好大夫。有你们这样的臣子,比打下邓国更好呢。即使邓国拿不下来,又有什么要紧?迟一天,早一天,也是一样。我没有操心,更没有担心。起来吧,我的身体好着呢。”

斗谷虎正要接话,又有人求见,门卫说是熊赀的老师。

保申来了?邓曼和斗谷虎都感到意外。斗谷虎说,保申失踪这么久了,深夜来访,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说着就要告辞。邓曼却要斗谷虎等一等,她有话要对他说。斗谷虎只好隐到了帏幕后面。

有个人进来了,邓曼迎过去,边走边问:

“是保申吗?”

“太夫人,深夜来打搅,请恕罪。”

邓曼很高兴保申到来,保申一进去她就拉住了他的手,请保申坐。保申不敢坐,她便说:“保申呐,这里不是议事的大殿,不是讲究等级的地方,随便坐着说说话,不好吗?”

保申只好坐下,这时才发现太夫人苍老了许多,看着他的眼也像是望不清了。再看桌上一张地形图,便明白这眼睛是怎么坏的,也明白太夫人心里装着什么。他有些苍凉地说:

“太夫人,您不应该还挂牵着前方。”

邓曼关切地问:“听说你不辞而别,离开了熊赀,怎么又出来了?”

“保申赖在大王身边不走,免不了多嘴多舌,于大王不利。太夫人,那时那么多重要事情搁到您的桌上,您一件也没处理,不是要等到大王亲自处理吗?我就从太夫人这里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包揽一切。”

“理倒是这么个理。那你怎么又出来了呢?”

“大王不在家,保申知道太夫人放心不下亲儿子,还得操心前方的战事,保申实是牵挂着太夫人。太夫人呐,您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邓曼在保申面前不说假话,她叹口气道:“保申呐,我是他的亲娘,如何不牵挂?你是熊赀的老师,常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其实我心里明白,你没有哪一刻没有为他操心。你和我,都挂牵着他。你说说,从去年出征到现在,已经又是春暖花开了。申国灭了,他为什么不回来呢?他不回来也还罢了,楚国兵士各自有家有地,春耕在即,还要住到什么时候?你说说,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保申低着头不回答。

“保申,你怎么了?怎么吞吞吐吐啊?”

保申如犯了罪,头越来越低,说话细声细气。“太夫人,大王没有回来,其原因其实您都知道。”

邓曼点头:“是啊,是啊,知子莫若母,做妈的怎么会不知道呢?不回来,正到了春播时候,父母盼儿,妻子盼夫,国内民心将会不稳。回来吧,以后军队再怎么越过邓国拖过去?我仿佛看见我儿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样子,我这做妈的,如何能够安心哪!……”她暗自揩揩眼睛,忽然想起什么,问,“保申你不会无缘无故深夜来访,肯定有事。说吧。”

“保申不便说。”

“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学生才来的。我们都是为他着想,为的是同一个人,同一桩事。只要他能够担起楚国的大任,什么事我们都能担得起,你说是不是?说吧,我也活不到三天两早晨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保申只好说了:“太夫人,大王不能回来,诚如太夫人说的,是进退两难了。灭邓对楚军并不是难事,难的是邓国祁侯是大王的亲舅舅啊。母亲健在,儿子灭舅,将会留下千古骂名。”

邓曼本来已经站起来了,听如此说,跌坐进了椅子。

“太夫人,保申有罪。”

邓曼缓缓摇头,说话掩饰不住内心的苍凉:“保申,你是千古忠臣,你是楚国的第一大忠臣呐!若不是为了楚王的挺胸站起,若不是为了楚国的千秋大业,谁有这么大胆子,谁又会这么坦荡,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呀,也到时候了,先王还等着我呢。可是,天能随人愿吗?”

保申突然跪了下来,双手捧给太夫人一包东西:“太夫人,这是荆山一种饮料,它味甘,喝了它可以长眠不醒,没有一点儿痛苦。即使过了千年也还面色如生……”

“好,好,好,先王死在军中,我生而为女,无缘有此壮举。多谢你呀保申,给邓曼一个如此好的结局。从邓到楚五十多年,眼见得一个弱国变成偌大的强国,这里面也有我邓曼的一份儿。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从英雄始,以英雄终,给儿孙辈做个榜样吧。若干年后,让儿孙们看看,他们的老祖宗们为了楚国,是怎么做的!保申,天不早了。我把儿子托付给你,让你挑重担子,拜托了。”

“保申告辞了。”

保申走了,跟以往送斗谷虎一样,邓曼送他出了大门,站在走廊上目送他远去。这时候斗谷虎悄悄走出来,挽住了老人家的胳膊。见保申敢于出这样的点子,而太夫人又欣然接受了,斗谷虎直感到身上阵阵发冷。邓曼这时候才想起斗谷虎是自己留下的,她强颜欢笑,说话却还是嗓音发颤:

“斗大夫,你怎么了?”

“太夫人,外面凉,进去吧。”

他们进来了,斗谷虎明显地看出,老夫人有些走神。他不得不说:“太夫人,保申的话不可取。”

“哦,你听见了?”

斗谷虎的喉咙了哽:“听见了。说到底,是我们这些臣下无力,难以为国分忧。太夫人,假如您听从了保申的意见,将把我们这些做大夫的置于难堪的境地,让大王也不好做人。太夫人,求您了……”

斗谷虎再次跪下了。

邓曼却笑意不减,她伸手将斗谷虎拉起来,笑道:“斗大夫啊,听说你的父亲对你疼爱有加,可是从小就要你下地干活,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就是。爱子再深,疼子再切,也没有为儿子自己去死的道理,你说是不是?记得熊赀初登王位时候,跑到云梦游玩,将他逼上正路,不也是我们两个商量的吗?我们撤了他的女侍,打掉了他主张的什么平起平坐呀,平和相处呀,是不是?将他推上了王者应该呆的笼子里去了。我们做这一切,并非单纯为他,是为了楚国呀。我时刻担心,先王拼一生挣来的天下,被后代子孙给糟蹋了。斗大夫,相信我的主意吧,该怎么办,哪样做有利,我会惦量出来的。斗大夫做事从来有主见,保申也不在熊赀身边,我就将熊赀托付给大夫了,该拿主意的时候,万望大夫使出你的硬腕,啊?……”

听这话是真的要与世长告辞了,斗谷虎吓着了,吓得泣不成声。可他刚叫一声“太夫人”,太夫人就接过了话:

“天不早了,斗大夫请回吧。走吧,斗大夫,我还要想一想,明天我们再聊吧。”

斗谷虎不能不走了,心想第二天再劝劝。谁知就在当天夜里,邓曼十分郑重地梳妆打扮一番,穿上了整齐干净的衣服,就永久地睡过去了。与她同去的还有几个女侍。她们舍不得太夫人,相信天国另有世界,也都喝下了致命的药。

熊赀听了斗谷虎的诉说,又跪下去大哭不止。因为有他这个儿子,母亲一生心情沉重,还是因为他这个儿子,母亲毅然竟以死换取他的坚定果敢。母亲大智大勇他学不到,最恨的是没有认识到母亲天一样高的心境。他痛恨自己难以效法母亲,痛悔初即位后的荒唐。他的痛哭,无人知道其内心的悲情,只是不停地劝他节哀。可他与其是哭的母亲,还不如说是哭的自己。现在母亲没有了,每个大主意该自己拿,尽管子元没有对他做过什么,母亲一去,他感到那个人的存在时时威胁着他。他必须拿出钢毅来,从此他应该没有朋友。

他没有回寝殿,内侍拿来了睡的东西,吃的喝的都搬来了,把灵堂当作了内宫。他不走,所有人也不走,他只好下命令大夫们和将士们离开。只有那位曼姝是太夫人的贴身侍女,她不肯走,他让她也靠着母亲的棺椁呆着。灵前的灯烛,都是她一手备办。

夜晚,在巫师歌唱的间隙中,灵堂渐渐地静了,熊赀一个人独处,渐渐冷静下来。没有人跟他对话了,没有人让他发脾气了,没有人听他诉苦或是汇报了,更无人教导他怎么做了,因此他如孩提时对母亲的依赖,守在母亲棂柩前不知何去何从。

夜深了,他的瞌睡来了,靠着棂柩外板闭上了眼睛。可忽然地他听见了母亲爽朗的笑声,猛然惊醒,才意识到是思念太深所产生的幻觉。从此以后,他永远听不见母亲这样豪爽的大笑了,不觉又洒下几滴泪。

一阵惆怅,他发现从门口进来一个黑影。陪着的内侍们都困了,谁也没有注意这个人。殿内昏暗,他从那步态中认出是他的老师,不觉悲从中来。他听斗谷虎说起过老师,便断定是保申。他叫一声“老师”,指望老师过来叫他。可是保申没有走近他,径自到灵前跪下叩了几个头,然后默默地跪在那里祷告什么。他悄悄走过去,轻声再叫他一声“老师”,要扶他起来。可保申不起来,熊赀悲哀地问:

“熊赀让老师失望了,老师连理都不愿理熊赀了吗?”

保申道:“保申贪生怕死,难效太夫人以死唤醒大王心神,愧对先王,愧对太夫人。”

“是熊赀不好,熊赀认错了,发誓为楚国鞠躬尽瘁。”

保申道:“大王,该怎么做大王心里有底,保申没负先王重托,没敢稍生怠惰,但将王子带上了王座之后,保申能力所限,难有更大成就。保申对大王的劝诫之言,许多话是太夫人的嘱咐,许多事是也太夫人关照。大王,保申走了。”

熊赀拉住他:“老师啊,您连跟熊赀说说话都不愿了吗?”

“大王啊,王者不可动儿女情,言多必失。”

熊赀仿佛听见了母亲的警告,不觉放了手。发愣间,保申幽灵似地荡出了大殿。周围的人听见大王说话,都一惊而起,问大王有什么吩咐。熊赀问他们保申哪里去了,左右都说没有人进来。熊赀不觉汗毛直竖。

忽然外面巫祝鼓声大作,一个时辰一唱,又到了唱的时辰了。随着那拖腔带板的吟唱,大殿内外弥漫起一股股迷雾,灵堂前有了一股肃杀之气,烛光顿时变得昏暗。听巫师唱词的意思,是楚国的忠魂来了。

天亮时候,他正要沉沉睡去,宁灵的内侍慌张地大叫。他一惊而起,问发生了什么事,内侍们指着灵前的曼姝,原来她也死了,手边一只碗。医师过来一看,见曼妹喝的是太夫人一样的药。这位一直陪着太夫人侍女,受太夫人的感染太深,悄悄随太夫人一起去了。熊赀命令,再为这位少言寡语的女子备一副棺木。

白天他无处可去,过去不愿上的朝堂,成了他打发时光和排谴郁闷的地方。大夫们发现,大王不再是过去的大王,他的神态如灌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体内,望人如打量陌生人,脸上再也没有笑意,那嘴巴也没有了过去的叹息或是语言。总之,他与大夫拉开了距离,平生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韵。

在大夫们当中,现在让他喜欢的不再是申叔,保申也不在了,而是申国降将彭仲爽。彭仲爽也在大夫们朝班中,平时并不说话,因为还没有到他自由发言的份儿上。但熊赀却跟他有些心灵相通,并不当面问他什么。可在没有人时,他就和这个人在一起,尤其深夜,他和他守在灵堂,让对话在母亲面前进行。

那夜他忽然问彭仲爽:“你想当什么官儿?”

“大王应该把最重的担子交给仲爽。”

“是带兵的还是治邦的?”

“全部。”

熊赀暗吃一惊,扭头看他:“胃口还不小。说说看?”

彭仲爽站起来,然后跪下来向太夫人棂柩磕一个头,再转身跪对着熊赀说道:“大王,这里没有外人,但我知道先大王和太夫人的眼睛都盯着仲爽,耳朵也听着我与大王的对话。仲爽观察满朝文武,发现问题不少。若是治理得好,这些人大多能够恪尽职守。但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站不稳脚跟了。观那个申侯,朝班时眼睛时时看着大王的表情,对大王的话却没听清,这个人是个察颜观色的佞臣,谁给他好处他就会偏向谁跟着谁。大王兄弟子元,站班时常常走神,显然他志大才疏却盼望出人头地,一旦有人附和他就要举起令旗,若有风雨夹击他就是被人利用的傀垒。我看斗谷虎倒是个正人君子,他心清似水,独守操行。将来稳定江山,帮助大王建立千秋基业的,正是此人。但现在却没有他插嘴的事,也没有他插嘴的空。苋喜大夫尽职尽责,却有些死搬硬套,但有他在维护礼仪和大法,朝班中就有了秩序。那位鬻拳大夫一身正气,可惜没脚了。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是随风倒的,大王有威,他们都是大王的帮手,一旦大王无威了,他们就将是大王的对头了。假如大权交给彭仲爽,我一个降俘,大夫们为了提醒大王提高警惕防备仲爽,就会自觉地想问题,想主意,将依附大王更紧。外人进家门,全家无瞌睡,就是这个道理。仲爽我呢,一定给大王拿下大块地盘,将新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到那时候,大夫们看见大王力排众议而重用这么个人,而且用对了,谁还敢不敬大王?为提防仲爽,大夫们就会推荐一个人出来,所有人都盘根错节,唯有斗大夫在圈子之外,推荐的这人必然就是斗谷虎。等斗大夫脱颖而出时,仲爽功成名就了,能在大王庇护下全身而退,楚国的江山也就顺利地有了新老更替的保证了。”

熊赀不能不承认这番话说在实处。但谈话内容固然重要,让他感兴趣的还不在于此。彭仲爽谈起攻杀来眉宇间布满了杀气,谈起治国之术又神思幽远,谈起个人抱负来眼睛闪光,谈起现时的享受如美酒佳人,却毫无兴趣。斗谷虎分析得对,这是个时时都梦想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人,他与他在一起就有一股向上奋进的欲望,假如他不是个王者,他相信会跟他成为最好的朋友。

熊赀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他说:“我会考虑你的抱负和施展才能的问题。不过现在还没有到时候。”

“仲爽明白。”

等彭仲爽离开了,熊赀在内殿单独召来了斗谷虎。熊赀问斗谷虎:“斗大夫,寡人召你来内殿,是有事要商量。你能不能猜着寡人将要说什么?”

斗谷虎张开嘴准备说话,看看大王的脸色,见熊赀的眼睛逼视着自己,摇头了:“斗谷虎仅能猜到大王召我是有事情要谈,可是猜不出要谈什么事情。”

熊赀忽然地变得悲哀,口气也软了:“斗大夫,你知道。寡人常被母亲教诲,说王者不能把喜怒挂在脸上,意思是要寡人深藏不露。可是寡人城府太浅,藏不住啊。斗大夫,寡人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看出了寡人的心事。用不着迁就寡人的面子,寡人和你,已经是无话不谈的了。说吧,说错了也不要紧。”

斗谷虎不好意思地干笑笑,勉为其难,只好说了:“太夫人刚刚去世,这段时间,大王深思熟虑,太夫人的作为让大王忽然挺立起来,这些大夫们都看在眼里。要扩大战果,是大王第一要考虑的。但如何实施?就需要人。国内有人制法执法,有人抓工促农,所欠缺的,就是具有雄才大略的带兵统帅。因此斗谷虎想,大王应该是瞄准彭仲爽了。”

熊赀默默地点头,愣了好一会儿,笑道:“好你个斗大夫。寡人是成不了气候了。”

“不。”斗谷虎不同意他的说法,“太夫人要求大王含而不露,是对初即王位的大王训练。人如江河湖汊,各不相同。要使水通,须因势利导,不能宥于一种形式。先王施人以威,大王施人以德,把大王一人之思化为众人之策,反倒比大王一人惮精竭虑要好。所谓群策群力,就是这个意思。”

“说的好。斗大夫一席话,解除了寡人心头的焦躁。好了,我们就谈谈彭仲爽吧。”

熊赀介绍了彭仲爽要求统帅一切的情况,问他对此人的看法。斗谷虎说,此人没有成家,没有朋党,是个一心要出人头地的人物,时刻想的是建功立业,认为可以大用。

“彭仲爽这家伙也是这么说的。尤其他说外人进家门,全家无瞌睡的比喻,让寡人深受启发。寡人所担心的,是不知大夫们会怎么想?”熊赀担忧这一点。

斗谷虎回答:“要想开创基业,对人就得量才而用,不能拘于一格。用好了这个人,也是对大夫们的鞭策。”

“倘若这人一旦有权反叛了怎么办?”

斗谷虎断然否认:“不会。他要的是施展才能的大场地,若要反叛,就必须有比楚国更强大的国家收买,再就是我们治国无能,使他对楚国失望。大王,留住人才,要的是气魄和胆识,要的是上下一心居安思危。”

“说的好!”熊赀又道,“万一出现那种事呢?”

斗谷虎笑了一下:“请大王相信您的臣下,风筝再高,线头还在大王的手里呢。”

“好,有你这句话,熊赀不怕了。”

平平淡淡又过去几天,那天熊赀问彭仲爽,安葬了太夫人之后,你看寡人该如何办?彭仲爽答道,灭了申和吕,现在大王应该去那里多住一段时间,给他们办些好事,让申国人跟楚国人交往,让他们熟悉楚国人的习惯,还要让他们知道做个楚国人比做个申国人实惠,慢慢地以自己是个楚国人而自豪。他接着说:

“邓国还是让大王的舅舅稳着,那跟楚国人治邓是一样的。假如申国和吕国没有强大的楚国人治理,周围还有蔡国、息国、徐国、陈国,北方还有郑国、齐国,他们就会趁隙而入,邓国也会反叛。楚国稳定了申、邓、吕,再北方的郑国和齐国就插不进来了。大王多在那边停留,让北方诸侯都知道大王离他们不远了,从心里习惯那是楚国的地盘。”

“行,我和你同去,申和吕都交给你了。”

熊赀承认彭仲爽是个难得的人才,他要大用他。可若是忽然将他提起来交给他大权,势必会遭到大夫们的反对,只有让他多立些功,才能将大权交给他而不惹闲话。彭仲爽知道这一点,却也不说破。

一个月后,邓曼下葬了,葬在武王一起。同时下葬的还有几位女侍。她们自觉地为太夫人殉葬了,也就不用再让别人陪葬。

熊赀从父母的陵墓前回来,仍念着母亲,要到母亲住的地方看看。斗谷虎陪着他。在太夫人的住处,斗谷虎拿起了那块画着地图的木板。熊赀一见,眼睛瞪圆了。斗谷虎这时才注意到,太夫人将一大块圈在中间,那是楚国的地盘,而在北边画了几个箭头向外幅射。熊赀的脑袋忽然间嗡嗡发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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