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怎得突地伤心起来?”耶律休哥仔细瞧着她问。千雪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落了泪,忙转身收拾了,抬眸故作无事道,“家书一封,竟失控了。”
他笑道,“想哭便哭,这样压制的你倒不是我认识的你了?”千雪收了信,他复问,“可曾要回复?”她想了想道,“待我想好了该说些什么再回罢。”
“今日的你的确奇了,写封家书竟也要瞻前顾后了?”他取笑道。千雪低眉不语,侧面总觉得有人看来,抬眸,是耶律斜轸缓缓而来的步伐。
耶律休哥见他,固然意外道,“回来也不叫人告知一声?”耶律斜轸道,“方去探望皇上,闻得你来这,自觉也跟了来。”他瞅着千雪问,“不过一月你是越发的廋了?”
耶律休哥笑道,“常常与她食盒,估摸着尽旁人沾光了,如今,她自个儿倒落了个清净,心思自在。方才但见了一封家书,又伤神起来。帐里还有些事,你与她解解心。晚了时刻,给你接风洗尘。”
耶律休哥走后,耶律斜轸看着她问,“一向可好?”千雪点头。他见她身上少了枷锁,淡淡皱了皱眉。她撩眉,见他盯着她的双手,忙缩到了袖中。他突地握住,尽是一股冰冷,旋即推开她掌心,微微红肿发黄,早已失了本色。
她要抽手,他执意钳住道,“你就如此怕我?”
“没有!”她抬眸反驳。不知为何,她对他总有种忽近忽远的感觉。好似前世见过他,今生却是无法言语的陌生。被他温热的双手断了她的思绪。他们静默了一会儿。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红布包裹,道,“若是还为镯子伤心,你且瞧瞧这个?可否对你心思?”
千雪打开红布,是她喜爱的梅玉镯子,梅花飞絮,如影随行。镯子里尽刻了字。他瞅着她道,“镯子断了便断了,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过去不快乐之事就该忘却,你是开朗之人,此种道理,定看的更透彻才是。”
“谢王爷开导,奴婢懂了。只这镯子太贵重,千雪不敢收。从前王爷的一番心意还未归还,怎能又欠下……一份情?”说着,他目光日渐暗淡,故她把最后三个字说的极轻。
“安隐和逊宁的东西,你如何收得,我的如何接纳不得?”他淡了眼光道。“那不一样!”她脱口而出。旋即才觉得此话又有些让人误会,便忙解释道,“奴婢的意思是耶律休哥,耶律沙是我的朋友,而王爷是王爷,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凝眉瞅着她,似懂非懂。千雪甩甩烦乱惆怅的思绪,她今日怎么了?说得哪跟哪呀。好像把她自个儿都说糊涂了。说不清,还是溜了的比较好。
趁他没反应过来,她把镯子推置于他手中,然后躬身道,“王爷无事,奴婢退下了。”
“站着!”他叫住她的步伐,从身后绕至她身前,“抬起头来?”
凶什么凶?是王爷了不起吗?她是有些怕他,不过也不至于到了畏惧的地步。她抬头,因个头只到他胸口,索性扬起头,瞅着他道,“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他淡淡地盯着她不语。
千雪大声道,“奴婢还有好多活没干完,王爷不说话便是没吩咐。那奴婢告退了!”
他嘴角微微动了动道,“拿着。”握起她的手执意把手镯套在她手上,她下意识的便往下取。一把声音从头顶灌来,“你若敢拿下来,我便直接去禀告皇上要了你,做我的奴隶,到时可由不得你了?”
“你?”她生气的眸子瞪着他。见她不再挣脱,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送与了你便是你的,喜欢便留着,不稀罕丢了便是。总之,不准说要还给我!”
从他手中挣脱,放下袖子,扬眉问,“那奴婢就是把它当了钱,王爷也不会怪罪奴婢了?”
他点头道,“那要看情况,你若是把安隐和逊宁的东西也一块换了钱,我自是不会怪罪。但你若是只当我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瞅着他不语。他道,“怎的不说话?”
“奴婢在想,王爷到底是个大方之人呢还是个小气之人?”她双手一背,自在道。
他隐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学会苦中作乐了。看来,我们这些整日为你忧心的人倒是多余了。一直想着法子,把你弄出这里,现在看来,应该也不用急了。”
苦中作乐?她望着这高墙围城,叮当锁链,想着每日被冷水浸泡过的双手,别人丢给她们的残羹剩饭,还有被囚困了身心的每一个奴隶。汉人也好,异族也罢,她们的煎熬与痛苦,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了解。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见她眼中伤痛,他皱了皱眉道,“好了,不打趣你了。快去吧。”她回神,缓缓正欲走开,他突地叫住她道,“那日的江南水墨可用的好?”
她撩眉,那套文房四宝竟是他送的?她还以为……
“莫不是以为又是逊宁送的吧?”他盯着她。她心中道,倒是真以为了。然后忙做了谢礼。他双手背后,向前一步道,“真是枉费我的一番心意了。看来,以后送你东西还得贴个标致才是。否则被你糊涂一丢一当,倒是可惜了。”
她率性道,“原来王爷今日是来同奴婢算账的?”他凝着眉,近身到她面前,低头眯眼。千雪一瞧,忙垂了脸,咬唇,不敢多言。
“看来,我还是叫你怕我才对!”他抛下一句话,迈步而去时,不生不硬道,“好生练字,别让我失望。”
夜里,千雪左翻右转,无法入眠。那封信辗转几次出现在她的脑海,杨业和佘赛花不赞成她与四郎之事,必有他们的缘由。毕竟他们并非不开化之人。只是杨四郎呢?为什么不给她写信?四娘怀孕了,在她离开后不久便有喜了?这就是他口中对她的爱吗?此生此世,只爱她一人,回头却和另一个女人生儿育女?
另一个女人?她心中想到这几个字,讽刺着自己。那个女人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才是那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女子?好似既讽刺又有些可笑之极。
仔细看了一眼周遭,她险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一夫一妻,对于现在的司徒千雪来说恐怕是个虚幻的梦境。思着与四郎的种种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仿若梦中一般,既真实却也遥不可及!
放下?谈何容易?不放?未来却是一片渺茫?难道她真的希望杨家败了,四郎独活在辽国与她团聚吗?团聚了又能怎样?历史不会改变,他终究会娶那铁镜公主,她呢?也许依旧是他的牵绊,却让他夹在如此多的选择之中……
“杨四郎?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平安?不取舍,亦不必割舍,不割舍,亦不会痛……”
“成全?我该如何成全?”
千雪抱紧脑袋,心中一片烦乱和幻声,“为什么让我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结局?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为什么让她碰上杨四郎?她好不容易抛开心结才得到的爱人,却在一夜间天各一方?为什么?难道谈一场简单的恋爱就要如此痛苦吗?她不想啊,更不愿放手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