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沙拧着眉头道,“咱们这不是问你话来了吗?三哥说了,你若不愿,莫不可强求。”
她顿时松了口气道,“谢王爷成全。”
“方才那男子是你的意中人?”他突地问。
她撇开他的眼神,没做回答。他无奈一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打银票道,“有人叫我捎与你的。还有,这是我送你的。”
两根明晃晃的金条推在她面前,她凝眉,他道,“别用这种眼神拒绝我,你喜欢什么自个儿买去。别告诉咱们你不需要,需要不需要是你的事,但这是咱们的心意,你爱怎么用,自便。”
她见他要走,忙问,“是谁?”是耶律休哥还是耶律斜轸叫他说这样的话的?
他回头,掸了掸腿脚道,“自个儿想去。”
赵阳喝了几日的汤药,还是不见好。太医来瞧了好多次,说,受了惊吓,心事郁结。开了药,喝了,却不见效果。千雪不敢把此事张扬,只叫墨儿告知赵恒,公主晚上起夜,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并无他话。
此事在皇宫是多有之事,妃子公主常因失眠,半夜起身,看到不该见到之物,神经一紧,便失常了。千雪明白,宋太宗强临幸小周后,兹事体大,若是被人传了出去,且不说她,恐怕这整个云锦阁都要遭殃。她不能不顾及墨儿,知瑶,田无尽等人的安危。
只是……她回头盯着坐在一边,眼神呆滞,双目无神,毫无表情的赵阳,心中甚是担忧。心病还需心药医。药物的治疗恐只有三分之力,她若解不开心中那个结,谁也无法走进她封闭的心门。只是这个结实在对这个单纯的少女太难了……
她不能抛下她不管,不停的与她说话,读书。她仍只是痴痴的盯着千雪,双眉紧蹙,偶尔想要开口,却突地想到了什么,忙哽在喉中。
“哎……”墨儿从屋内走出时,一面摇头,一面偷偷的拭泪。知瑶从她手中接过药碗,皱眉道,“药不是喝了吗?怎的你还落泪?”
“只喝却不见好,好好的一个人,怎的变得如此了。公主平日待咱们极好,生性开朗活泛,却是个极藏心事之人,从不与咱们倒心中的委屈与苦水。如今这般,可叫人心疼。”墨儿侧坐在一边,垂泪。
千雪进来,见她如此,也不知该怎么劝。那日之事已过一月之久,她能想到的心理医法她都用过了,赵阳的病只微微有些改善。却也是叫吃便吃,叫喝便喝,叫睡便睡,从不多说一句话。
她自是心中忧虑,不曾想田无尽突地从门外喘着大气的跑了进来。
知瑶忙递了他一杯水道,“不是叫你去请王爷来瞧瞧公主吗?怎的人没请来?”
田无尽推开水杯,径直问千雪,“奴才有两个消息,姑娘想听哪一个?”
知瑶皱眉道,“你是跑错气了吧?怎的竟问些胡话?”
田无尽只盯着千雪,见他眉头深锁,她便知这两个消息都与她有关。只是她不知这其中的利害之处!
“先听最好的吧。”她淡淡道。
他回道,“前儿,皇上召了一位高僧入宫给诸王子侄看相,那僧人一眼便瞧上了咱们王爷,说王爷命运非凡,气冲立鼎,堪称大事。皇上听了,极为高兴,遂封了太子。”
“这是喜事呀。”墨儿悦道。
田无尽瞧了她一眼,续道,“那僧人也曾给诸公主瞧了面相,都说极好,却只挑了三公主叫了去。遂后之事,奴才不知了。但皇上方才突地下了一道旨意,同意了与辽国和亲之事。”
“可是许了三公主?”千雪问。
田无尽点头。知瑶道,“这与咱们何干?”
他沉沉瞅着千雪道,“因为皇上封了姑娘为恭人,为公主的陪嫁侍女!”
“四哥,你倒是说个主意呀?”杨六郎打转在地上已十几个圈,心乱急焚。五郎默看着四郎,见他双手微微发紧,牙关咬了又咬。他自是明白他心中苦痛,缓缓开口道,“我已在宫里宫外安排好了人手,四哥若有了决定,只需准备准备,便可启程?”
杨四郎顿了顿,抬眼看向六郎,六郎思了一会儿道,“四哥尽管放心,四嫂那里我自会去照应,父亲母亲且不必多说,我自有主意去解释,只一个人……恐她非愿。”他心中明白,千雪平日处事虽犹豫寡断了些,可但凡认准了的事,是决计不会改变。此事关乎他们的性命前途,一旦事发,杨家必受些牵累。以她的性格,十有八九是不会跟四哥走的。
“我自会与她谈。”四郎说完,起身快步向皇宫而去。
千雪为四郎倒着茶,他瞅着她道,“你可曾听我说?”她的面无表情令他不知所措。她放茶在他面前道,“我是不会与你逃的!”
他们可以一走了之,但这云锦阁的人怎么办?杨家上下五十几口人怎么办?她能预料的事情,他何尝不知?六郎,五郎何尝不知?
与其带着愧疚与他私逃,不如顺了天命,至少那还有机会。宋辽迟早会有一场大战,她若阻挡不了历史,那么四郎的归宿在辽国,她呢?如果这一切早已安排好,那她愿意在契丹等他,即使一辈子,她也愿意等!
“为什么?”他低眉。
她看着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和你又能逃到哪里?之后的事,你比我看的更加透彻,何必故意来问我。”
他撇开她的眼神,默在一边。她握住他放在桌角的手道,“其实你也不愿带我就这么走了?四郎,不必为了我违背自己的原则。”
这么大胆的想法,恐除了生性开放的杨六郎,其他人根本不敢逾越。
他站起身,牵起她的身子,拥在怀中许久,闭了闭眼沉声道,“你可知这一去,我们的日子会更难捱?”
她抱紧他,眼神迷离道,“想见时不能见,只能把长长的相思埋在心中……”她怎会不懂。她感激他如此的在乎她,却常常半夜醒来心疼着他的未来。夹缝中求生是何其的为难,又是何其的痛苦,她不知道他将怎样熬过十年的****夜夜。现在她有机会了,上天安排她来这里,又将她许到他身边,是有它的使命的!她愿意成为他十年中排烦慰心的那个人!
他望着她床边的书籍道,“千雪,为我把上次未读完的诗篇读完吧。”
她靠在他胸口,一同翻阅问,“想听哪篇?”
“《蒹葭》。”他环着她的腰身,眼眸含星。千雪抬眸瞧他,伸手为他舒开眉头笑道,“你若笑了,我便读。”
他盯着她,嘴角略微动了动。她歪头道,“笑的比哭都难看。”
他紧了紧她的身子道,“我笑不出来。”
她清了清喉咙大声朗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她读完一段,他却若有所思喃喃道,“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