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瞅着她道,“知瑶曾对我说,她爱我。我却从未对她说过这三个字,总觉得难以出口,偶尔甚至觉得有些俗气,直到她离开那刻,我才在心底敢大喊出声,她却听不见了,有什么用……”
她转眸,咽下喉中的干燥,隐忍不语。他思绪飘了好一会儿又道,“从掳你入关那刻,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旋即仰头,一片大雁飞过,柔声道,“千里玉关春雪,雁来人不来。羌笛一声愁绝,月徘徊。”千雪探身至窗外喃喃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这是一位皇帝送给他心爱女子的一首诗,不曾想,如今倒成了我最向往之地?”
耶律休哥没太听清她后面的话,只沉声道,“你的自在当真比咱们的情意都重?”她回眸道,“太多的残忍,太多的离别,太多的狠绝,太多的猜疑,我实在承受不了这太多。尤其要把这些太多搁置在我和他中间。那种恐惧令我无法遁行。我和四郎的过去已成为一道无形的鸿沟立在我和他之间。当一份深刻的感情容不得别人介入时,仿若一张白纸,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污渍都会令这份情感破碎。在耶律斜轸的眼中,我的完美是他的骄傲,容不得一点细沙。司徒千雪只属于他。而我的隐瞒却伤了他的自尊。因为我们都忘了,物极必反,太完整的我和他最后都被对方伤的遍体痕迹。我不愿在以后的日子,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面对彼此竟是猜忌和痛苦。分开吧,这样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他听了这番话,不禁皱眉,思了半响道,“许是我不懂,竟不知你总是把事和人看的如此透彻。”她摇头,低眉不语。他抬起她的脸,凝视了一会儿道,“割舍不痛吗?”她别开脸,依旧不语。旋即缓缓道,“送君千里终须一……”“我最恨这句话!该死!”她未说完,他突地咒骂了一句,用胳膊肘顶着车身,眉头深锁。
车突地停了下来,耶律奚底撩帘看向一边道,“公主……”千雪微呆住,耶律休哥下来,伸手护着千雪下了车。耶律金娥领着宗原定定的站在车身旁。
“可否借一步说话?”她对千雪道。千雪点头。她们行至路旁,望着眼前落了半个日头的天露出微微霞光,伴着微风细细漂流。千雪轻声道,“竟走了半日的路程。”
耶律金娥低眉,旋即抬眸道,“过了今日,明日我和宗原也要离开上京了。”“我知道。”千雪道。耶律金娥微颔首,旋即转眸看着天边的余晖道,“其实从你冒险入帐探穆易病情时,我便隐隐察觉到了你们之间的情愫。之后的种种更加让我确信了。”“我知道。”千雪淡淡回道。
耶律金娥轻笑一声,复道,“这么多年,无论在宋还是在辽,他心中惦念的那个人只有你。所以……他才走的那么安详,因为他躺在你怀中离开……”
“我知道。”她依旧三个字。耶律金娥瞅着她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当初要放弃心中的坚守,为何不等等……”
她回视着她的目光道,“因为我知道你们太多不知道的,那种看透整个世界,却唯独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的害怕才是最令人畏惧的……”
耶律金娥莫名盯着她,千雪无奈摇头一笑道,“他心中是有你和孩子的,公主忘记千雪吧。”旋即,转身,身后一把声音问,“倘若他活着,倘若他此刻站在你面前,倘若韩隐也在,倘若再给你一次选择,你会如何抉择?”
她淡漠一笑,没有回身道,“没有倘若,我们谁都回不去了。即便有,我依旧尊重心中做出的决定。”耶律金娥瞅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旋即转眸仰头,轻喃道,“这便是你喜欢她的缘由吧……”
千雪站定在耶律休哥对面,拍着他的肩膀,“王爷的身子是大不如从前了,酒少喝,少思量。别忘记,乐橘需要你。”他莞尔一笑,旋即也拍上她的肩膀道,“劝人不如劝己。”
她缓缓放下手,他凝眉道,“你想我了,怎么办?”她仰首望着天空道,“嗯,买张机票来看你。”他敲着她额头道,“又来糊弄我。”旋即他拿出匕首,搁在她肩膀,见她凝眉,笑道,“别动!”
他拨了一缕她身后长长的发丝,刀锋滑过,他小心的把她的头发在手指上挽了十几圈,旋即揣在怀中。抬眸道,“留着日后,方便认领。”她摇头一笑,走近耶律奚底身前,正欲作揖告辞,不曾想他一把抱住她,紧拥她在怀,千雪举手无措,旋即缓缓放下,轻拥住他的腰身,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太后和皇上让我告诉你,一路保重。”
“你也是,身子最重。还有……晓京是个好姑娘,虽身份……”“有些事不是你想便能成。”他打住她的话。她暗自点头道,“那就随缘吧。”他呼了口气,缓缓放开她,瞅着她,“要是宋朝那什么太子敢欺负你,告诉本王,本王立刻带兵灭了他。”她低眉一笑,躬身谢道,“奴婢遵命!”
她转身上车,耶律休哥依旧不放心,扯住她的手腕道,“底王爷的担心也不是不无可能?”她回眸,坦然一笑道,“我若不愿,谁都逼迫不了,大不了一死,有何惧?”
耶律休哥和耶律奚底怔然,旋即望着那越行越远的车影,皆让泪水淹没了眼眸,直到日头落下,才徐徐转身,只听天边之外,传来一把柔细之音,“望君烟水隔,挥手泪沾襟。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谁见汀洲上,相思愁白苹……”
千雪望着身后车身压出的痕迹,眼前尽是耶律斜轸站在城楼上望着她时的那抹孤单背影,顿时泪奔而下,埋首掌心,失声痛哭。原是真的离开时,竟是如此的心痛。记忆滑过曾经的种种,点点,泪水愈发的不可收拾……
车夫闻得声音,撩起车帘道,“夫人……。”千雪忙掩去泪水,红眼道,“我没事。”车夫点头道,“约莫明早便能出关了,只路途劳累,王爷特意吩咐咱们在前面寻了客栈叫夫人休息。待五更时咱们在启程。”
千雪点头,旋即看向车外护送的十八骑,落了帘,默着。
果然,行了半个时辰,千雪他们便到了一处客栈。抬眸,见客栈牌匾上刻着良居客栈。还未定神,从门里便走出一男一女,笑着道,“几位可是隋贵人安排的住客?”车夫过来,亮了牌子道,“房间食物准备好了吗?我家夫人累了。”
那男官忙恭敬点头,“早已备好,请随我来。”只那女官站着一动不动,眼神细细的瞅着千雪,十八骑头领上前一步,刀身冷冷碰了碰那女官。女官忙收了眼神,打着灯笼在前带路。
吱呀一声门口,千雪缓步迈入,但见房内干净整齐,还有一股淡淡的丁香味。心中温润一笑,耶律奚底和耶律休哥真的是细心入微。放身上的包袱在木桌,四处瞧了瞧,便听门外道,“把菜放下,你且不必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