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易亦举杯喝了一声好,旋即三人你一杯,我一杯,邀诗论词,豪语狂言,肆无忌惮。
耶律休哥持剑挥舞在空中,只念道,“孤庙对寒潮,西陵风雨萧萧。谢娘惆怅倚兰桡,泪流玉箸千条。暮天愁听思归乐,早梅香满山郭。回首两情萧索,离魂何处飘泊?”
穆易旋即也拿起身边的长剑,一指挥去,跃身跳起道,“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一个念离别,一个念国恨。千雪凝望着他们各自剑气挥舞的潦寂身影,只叹,“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耶律休哥闻言,身拔挺立与她眼前,旋即剑挑酒杯,仰头一饮兴道,“好词!”
穆易过来道,“何不对剑一试?”耶律休哥眯眼,仰头大笑道,“我早欲与你一论高下,今日必圆我意!”穆易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道,“只这剑当真不得手,不过应付王爷足够了!”耶律休哥扬眉道,“好一狂人,我倒是要领教一下你杨四郎独具一格的枪法!”
旋即二人对立于院中,千雪站在一旁,心微微缩紧。他们有君子之约,自是点到为止。只都喝了酒,未免会轻狂了些,忙提醒道,“不可伤着自己。”
耶律休哥背剑笑道,“你是担心本王还是眼前这位驸马爷?”千雪无奈一笑道,“王爷剑法了得,千雪怎敢轻视。而驸马爷的枪法更是不敢小觑。两位不相伯仲,我不过担心你们若是打醉了,无人陪千雪续酒罢了。”说着,她的眼神飘向穆易。
穆易微微点头,用眼神告诉她,他自有分寸。旋即长剑一出,叫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耶律休哥听着剑气如风,嗖的一下躲过迎面而来的穆易,身子向后一仰,在空中滑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旋即拔出身后之剑挡住叫道,“好快的剑法!”穆易眯眼,剑头顶上,与耶律休哥手中之剑撞出火花。
千雪看的眼花缭乱,心头缩紧。穆易瞥见她的目光,故意躲开耶律休哥一剑,耶律休哥被他让了一招,亦不气,只淡漠一笑,长剑反而向穆易飞起,念道,“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王爷好文采!”穆易一面挡着耶律休哥的气势汹汹,一面淡漠一笑。耶律休哥一个靠近,与他面对面,中间是顶立的双面剑,冷声道,“你若再让,便是瞧不起本王?”穆易道,“王爷未曾不是再躲闪?既然你我皆有顾虑,就此作罢吧。”耶律休哥看着千雪担忧的黑眸凝住笑容,了然一笑,收了手。
走至千雪身边时,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果真没有喜欢错人!”千雪皱眉,不解,但见穆易过来,满头大汗,便从袖口中拿出丝帕,递与他,“擦擦吧,小心着凉。”
穆易撩眉,深望了她一眼,接过丝帕道,“回屋吧,外面冷。”
夜深处,耶律休哥一手持着酒壶,一手贴着窗栏,凝望着满天星光。千雪亦饮了不少酒,却是毫无睡意,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耶律休哥摇头,酒色染红了双目道,“她当真如此恨我,宁肯用死来报复我!”
千雪凝眉道,“她是爱你的,一直爱,从来没有恨过。”他冷哼,“千雪,你果真不会说谎话。”她瞅着他痛苦不堪的模样,旋即便把那日那牢头对她所说之话告与了他。语毕,他眸中含泪,撑着眼皮,转头咬牙不语。
千雪与他一同望着黑幕中的点点繁星道,“她虽出自风尘,却从未出卖过尊严。你是知她性子的,如今你还要怀疑她对你的爱吗?”
他一拳打在窗栏上,酒壶和泪水飞溅而出,冷声道,“我恨她!只别人的一句话便叫她如此轻视自己!她不配我的爱!”
“她是为了你,为了孩子!她的身份,她的仇恨,她的痛苦和挣扎,难道你当真未曾了解过?”千雪用力回驳。
“我了解过,正因为我了解过,才如此恨她……恨她的痴傻,恨她的无情,恨她把刀插在了我心口……”耶律休哥握紧的拳头映出青筋,脸色红黑交错。此时,千雪才明白,他恨的是自己,根本不是知瑶!
千雪捡起地上被他甩掉的酒壶,递与他道,“无论你如何,为了孩子,保全自己才是要紧。”
他仰天长喝,一壶酒猛地灌入肚中,酒水混着泪水哽咽在喉中,千雪凝眉担忧,他低眸一笑,旋即转脸一旁,摆手道,“不用管我,我累了,去睡会儿。”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回头,穆易道,“失去,离别深爱之人是最痛苦的事,更何况是阴阳相隔。你由着他去吧。”千雪瞅着他红扑扑的脸笑道,“你也喝了不少吧?”他捶着额头道,“是有些昏沉,还能撑的下去。倒是你,一向不能吃酒,今日吃了许多,竟还是这般清醒。”
她俏眉,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庞笑道,“只觉得晕晕的,脑筋倒是清爽,许是惦记逊宁,便也不觉得吃了许多。”他凝眉,双目星光闪耀,右手牵起她的右手,“千雪,我……”
千雪迷离的眼神看向他身后,眼前一亮,从他手中退出,晕眩的身子晃晃悠悠的走近耶律斜轸,倒在他身上,仰头笑着。耶律斜轸双手护着她,冷眸看向对面的穆易。
“瞧,我们三个喝了两坛子酒,好吃,真是爽快极了……”千雪此时才泛出醉意,红烫的脸庞,迷离的双眸,双手比划着直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好酒,王爷……你要不要陪我们喝一杯?”
耶律斜轸看向里屋,见耶律休哥独自睡着,低头,点住她的唇,“嘘,大家都睡去了,小心吵着旁人。”“噢。”千雪四处瞧看,见穆易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正欲转身,耶律斜轸扯回她的身子冷眸道,“作甚么?”
“我想再与驸马说几句话……”她笑道。“你醉了,咱们该回府了,改日再说。”他抱住她乱晃的身子哄道。她瞅着他不悦的表情笑道,“他是我的兄长,王爷好小家子气……你等我……就一句,好不好……?”
“不好。”耶律斜轸道。千雪凝眉,退开他的怀抱,生气的转身,自顾走至穆易身前,深深的望着他,旋即弯腰鞠躬歉疚道,“对不起……千雪欠了你!”杨四郎忙扶起她的肩膀,眼神伤痛。耶律斜轸拉过千雪,拥在怀中道,“咱们该回府了。”旋即打横抱起她晕沉的身子,对穆易道,“内人让驸马爷见笑了。”
穆易摇头,瞅着他道,“夜深路寒,王爷和夫人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