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不久以后。
热闹如昔的澜汇路口，裴扬开着车子焦急的左张右望，他是在找什么人？是的，他在找她！
刚才去了她们公司，说是外出购置服装去了，会在这条路上的哪家店铺呢，在这条繁华主街上，铺面一家挨着一家，该去哪里找她们呢？
汽车缓缓开动着，他继续焦急的左顾右盼......
耳边那些惊恐的话语依旧不断回荡着。
“裴老板，织造厂刚刚被人砸了......”
“裴老板，电器厂来了一群人捣乱......”
“裴老板，仓库那边......”
不断传来的不利消息没有令他焦躁不安，反而这一会的见不着她让他心神不宁起来。
现在的他，只想找到那个人！
只想找到她，把她放在自己身边，自己能够看得到、触得着她，他才能够踏实、泰然的去面对哪怕各种复杂危及的状况。他只要她能够安全、完好，他才能够顾及得到其他所有的事......
目光流转间，前方路口一所服饰店门口簇拥着许多的人，那些人有往里挤，有往外涌的，又有些人手中举着像本本样的东西像在索要什么。
云裳和许静玉被挤在人群中间，其实许静玉早已是大名鼎鼎的红星，生活上的习惯使然，每次出门都会戴着帽子或是撑着把伞遮蔽自己，这次不巧，刚从店里出来，伞已经撑开，却被附近几个路过的女学生认了出来，更何况她的身边是因近来一部电影而脍炙人口的新星赵云裳，不知谁嚷嚷了一句，一时间周围便拥满了人。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和心中的偶像近距离接触大伙自然不愿放过，无论什么年代，大家追星的热潮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一辆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熄了火，目光静静的锁在一个女孩身上，再也无从抽离。
终于，找着她了！终于......他焦灼的心有了一丝平息！
天透蓝透蓝的，蝉在枝头拼命的叫着，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大地，有风儿吹得路口的浓密枝叶飘摆舞动。
可就在枝叶轻曼的晃动间，谁也没有注意两个鬼祟的黑影忽地一闪......
裴扬依旧紧紧的盯着前方的女孩.....
眩目的阳光下，她明媚的小脸灿然的微笑，拥挤的人群中，她的身影不时的隐没。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那里，不愿错过那随时可能出现的一抹灿烂......
他的世界里，现在，一片寂静。他听不见别的，看不见别的......
眼睛周围微暗的余光里，不远处，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在悄悄的逐步放大，放大......
当裴扬领悟过来时，他大骇，可当他从车内飞奔出来，已经晚了！
“砰，”的一声枪响将那抹寂静的湛蓝撕裂，一位女子应声倒下。
路口围拢的人群立即惊呼着作鸟兽散，适才的嘈杂立马换成空落落的寂静。轻舞的梧桐树旁，一位女子倒在血泊中，地上的那抹鲜艳慢慢的渗了开来，她的眼睛睁的老大，看着上方的一片湛蓝，树叶倒印在她的瞳孔里，死也未曾瞑目。
不远处，一位穿蓝色旗袍的女孩捂着嘴巴，瞪大了双眼，惊吓使她失去了行动意识。身旁的另一个女孩则被一个男子挡住视线拥在怀里，似乎怕她吓着，不断轻拍她......
又是一起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杀人的案件，在时下这个时局动荡，兵慌马乱的民国年代，似乎人们已经司空见惯了，事不关己的他们只会匆匆离去，绝不过问。
可是裴扬却再也按捺不住，他跃上前去，一把拉着被男子拥着的女孩的手，掉头就走。
“你又要干什么？”还没有从刚刚的心惊中走出来，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捏的胳膊酸痛，云裳奋力挣扎着。
“跟我回去。”他对她大吼，不知从哪里衍生出的一股怒气，结合着先前的担扰，他的目光有野兽一般的犀利，十分骇人。
“不，我不回去。”云裳回应着，依旧挣扎。
裴扬却不管不顾，拉着她继续朝前走。
突然--
后面生起的一股力道，使得裴扬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郎雄已经站在云裳的身后，他拉着云裳的手，俊朗的面孔只剩从容，看着女孩的背影，“她不想和你走！”他淡淡的说。
云裳忽然窘在了那里，一时间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她目光中有惊骇亦有脆弱，不知道是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得没有回过神来还是不知如何面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不远处的许静玉看着他们，似乎也觉察到了其中的尴尬，将头扭向一边。
裴扬没有看她身后的男子，只是盯着云裳的脸，他竭力平缓自己的心绪，话语变得柔软起来，“知道吗？......外面很危险。”他哑声道，话语异常的低柔，他知道他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过话。
“危险？”她抬目。
“是的，很危险！所以......和我回家。”他一双眼睛痴痴的看着她。
“可是，”她顿了一下，吸了口气：“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地方比府上更危险！”是的！对于她来说，那里就是让她感到危险的地方。
裴扬愣住了，为了他听到的这句话！
身边的一切都已静止，赶到的警车喧嚣的鸣笛，周围杂乱的脚步，晃动的人影，一切于他似乎全都感受不到，只除了他缓缓的心跳......
“什么？”他低声问道，似乎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又重复了她的回答。
他定定的看着她，只是定定的，风淡淡的吹着，女孩的表情也是淡淡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淡漠起来。他忽然发觉自己的担忧和女孩淡然的表情是多么的不协调，多么的格格不入......
低下头来，看着自己那执意握着她的手，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很快，那只手松软下来，一转眼，裴扬已经走掉了！
又下雨了。
裴扬站在窗前，听着雨滴从屋檐落下的滴滴答答声，那一声一声轻微的回音漾开来，漾出一圈一圈的空灵，响彻他的心上，正如他此刻的心，一截截的往下沉，只剩空渺。
“裴老板......”方老走了进来，看了看裴扬欲言又止。
“我已经知道了，”裴扬转过身来，目光黯淡，“通兴的老板被人砍伤，正华的仓库也被人放火，接下来......”他喃喃的说着，目光扫视室内，支离破碎的场景显示这里不久前刚刚被人打砸过。“还会发生什么？......”是啊！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裴先生，”方老走上前来，“先前，林平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觉得如果真如他所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你和夫人的安全问题啊。”
“方老，从现在起，联盟会的事到此结束。”裴扬并不答他的话，向门外走去。
“裴扬，我刚刚热了饭菜，你吃了吧。”是姑姑，裴扬一回来就往楼上走，晚饭没吃，连话也不多说，姑姑便跟了上来。听说厂里麻烦不断，不仅前不久被人烧了仓库，今儿个甚至被人砸了厂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不想吃，你端走吧。”
“裴扬，听说公司......”
“姑姑，你和小丽去怡州吧，去那里住一段时间，等过阵子你们再回来。”
看着裴扬黯然的神情，姑姑也不再多问，推门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雨依旧不停的下着，细密的雨滴拍打屋前嫩绿的枝叶，那一片片枝叶在风中摇晃着，白天发生的一幕幕也在眼前晃动起来......
“他们要伺机报复，说会从夫人下手......”
“他们这些人，你今要小心啊，他们一贯心狠手毒，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的啊！”
“我不回去，就不回去！”她执拗的面孔，执拗的挣脱。
血在地上弥漫开来，殷红殷红的，女子大睁着的眼，空洞的神情......
心像是被戳一下，尖锐的疼痛在心里弥漫开来，就像那殷红的血，不断的弥漫......
耳边的雨声也不断被放大，再放大......
当天晚上。
郎雄送云裳和许静玉回苜蓿路的洋房后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张姐早已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把他要洗换的衣服递给他。他接过衣服，脸上有歉意，“张姐，以后我如果回来的晚，你就不要等我了。你自己早些休息就好。”
“这怎么行？何况早了我也睡不着。”少爷住在这边，夫人再三叮嘱她好生照应他，虽然少爷不拿她当佣人，但是你自己是谁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洗澡出来，屋内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晚，电话铃急骤的响声尤显突兀。
郎雄提起话筒，当听到来人的说话声音后他微微怔了一下，“是你？”他问道。
“是的，是我。”裴扬答道。
沉默了一下，裴扬继续道：“我打电话来是想让你转告赵云裳，我同意离婚！”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们离婚的事情必须刊登在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第二，让她最近不要出门，哪儿也不要去，只能待在屋内......这第二条需要你来协助。”
“哪儿也不能去？这是为什么？”郎雄问道。
“我近来遇到麻烦，已经牵扯到她。总之，你不要让她出门就好。”
“......是吗？”
“如果她答应了这两条，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去办离婚！”
